一切歸零
小說: 非黑即白 作者:不斥 字數:5557 更新時間:2019-09-22 08:31:08
高三的時光是過得很快的,一張卷子疊著一張卷子,然後再疊一張卷子,再疊一張卷子——
時間就沒了。
秦洛坐在聯考的教室里,有些恍如隔世,此刻的他已經從吊車尾晉陞到了年紀前五十。若不是,上一次模擬考白紙黑字的寫出了分兒他還不信這是他。
距轉過來已經一年多了,這一年過得像做夢一樣——秦洛邊胡思亂想。邊不緊不慢的寫著題目。
先是舍友余允,這個大概能算他最不願意回憶的人了,和余允在一起需要太小心翼翼,秦洛照做,但同時又覺得無比的累。
之後是宿敵的告白,這個回想到起來沒那麼多的心理過程,他對楚游沒什麼特殊感情,只想打爆他的狗頭。
再然後就是轉校生陳崢——秦洛想這個名字就覺得心情都不一樣了。
他從未有一天能想到,一個名字會牽動他的全部情緒。因為愛,這簡直幼稚的可笑。但這天就是來了——
秦洛表示,真香。
聯考他發揮的很穩,陳崢更穩。自打陳崢某一次坐到了年紀第一的位置上,就,再也沒有下來過。
秦洛表示,習慣了。
畢竟陳崢聰明的簡直匪夷所思。
晚上他與陳崢一道回家,經過一條巷子時,陳崢突然停了步子;隱在黑暗中,秦洛沒看到他的臉色陡然發白。他只聽得陳崢道:「秦洛,」
「怎麼了?」秦洛問。
陳崢微不可聞的頓了頓,然後僵硬的揚起嘴角,笑道:「家裡沒存貨了。」
秦洛一愣,隨即懂了他是什麼意思,耳尖不可抑制的發起了燙,強裝鎮定道:「那去買。」
陳崢:「好。」
……
陳崢也不知道自己在渴求什麼——他用力的貫穿秦洛,然後緊緊的將人抱在懷裡,埋首在他頸間——他祈求秦洛知道並理解,到這是不可能的。
這不可能。他眼中有液體落下,落到了秦洛身上,秦洛咬著牙,忍著呻吟,卻在這時忽然道:「你…嗚……你到底怎麼了?」
陳崢不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低了頭,毫不猶豫,發狠似得吻住秦洛。下身大開大合的操.弄了起來。
秦洛雙眸瞪大,一瞬間,讓人頭皮發麻的高.潮和窒息感其並而來,讓他無力招架,手腳發軟。
他推著陳崢,但陳崢紋絲不動,還不耐煩的束住了他的雙手,高舉過頭頂。
秦洛生理性的眼淚流的停不下來,但奇異的,他心裡沒一絲對陳崢的怨懟,他彷彿認定了陳崢不會傷害他,哪怕是此時此刻。
陳崢瘋狂的發.泄著,秦洛便反著他來,微弱但強硬的反擊著;你來我往,接吻都一股子血腥味兒,不像做.愛,到是更接近打架。
秦洛不知道陳崢為什麼突然發瘋了,但那又怎樣,他奉陪——況且陳崢弄疼他了,他只可能雙倍奉還。
一夜過去,直至天幕亮起了微弱的白光,程錚才偃旗息鼓;秦洛已經半昏迷了,嘴裡還喃喃著一些話,陳崢沒聽清。
他給秦洛洗了澡,上好藥,一如往常煮起了粥,然後設好時間,留了字條,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這是陳崢第一次和鹿擇見面,某種意義上而言的。
鹿擇選的地方是個咖啡店,裡面不是那種商業化的味道,反而裝修的多用暖色調,不像是個討正經事兒的場合,像朋友聚餐,喝下午茶的地方。
秦洛很反感。
鹿擇見他來了,沒起身,也沒邀請他坐下;陳崢徑自坐下,隨即就見鹿擇慢慢張開了嘴,說:「你好,我是鹿擇。」
「是秦洛的主治醫生。」
「我知道。」陳崢喉頭髮緊。鹿擇聽罷,嘴角似是而非得勾了起來,道:「你知道…那為什麼還——」
他眉頭皺了皺,而又是笑著的,像是為一個得知了答案的問題而煩惱。
陳崢不自覺被帶了節奏,心虛不敢看他,盯著拉花的咖啡,他問:「你不知道?」
問完他諷刺的笑了一聲,抬眸直勾勾的看向了鹿擇,又說一遍,你不知道?
他把遮羞布撤了下來,赤裸裸的對上鹿擇;陳崢笑的時候會不自覺咬著點兒下唇,而現在就是這樣,他這般笑,肆意又頹然。
鹿擇也膩死了那些表面功夫,但嘴角還是上揚,滿是嘲諷;他淺色的眼眸盛滿凌厲,仿若一把尖刀,深深刺入陳崢的心臟。
他說:「你覺得你像什麼?你就像一個卑劣的乞丐,你搖尾乞憐…扒著他不放手,事已至此,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你放過他,行嗎?」
你放過他,行嗎…
陳崢像是吊在蒼空的鷹,明明是他的主場,卻哪哪都是束縛,甚至脖頸都被人遏制住,讓他連最基本的呼吸都萬分困難。
他掙扎,他的身體沁出了鮮血——
他說:「不。」
鹿擇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扮盡了壞人,道:「隨你——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離開,還離開這麼長時間嗎?」
陳崢那點兒微不可聞的強硬本就不夠支撐軀幹四肢,他弓下了藥,整個人顯得佝僂。
他不語,鹿擇就繼續說下去:「他身體開始迅速衰敗……最多三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陳崢渾身一顫,支在桌上的十指發白,虛弱道:「你騙我……」
鹿擇臉上的笑沒了,繼而面無表情,說:「我騙沒騙你,你心裡明白。」
陳崢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坐著不語,彎著的脊背能看出尤為突出的脊骨,是節節分明的,合該挺直——
他一把掀了桌子,連帶著桌子上咖啡,裝飾的黃玫瑰花,擦著鹿擇的身體,倒了一片。
鹿擇閉上了眼,再睜開,直直的撞進了陳崢赤紅的眼眸里。
陳崢站起了身,握著拳頭向他撲過去。
……
秦洛在九點那會兒醒來,房間里空無一人。陳崢不在,粥煮的正好。
秦洛慢條斯理的洗漱完,磨蹭到餐桌上吃早餐,他胡亂翻著手機,點開微信點開陳崢的頭像——再退出來。
他喝完一碗粥,覺著胃裡舒服了。整個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趁著這會兒的情緒,他給陳崢打了個電話——
陳崢狼狽的跌坐在地,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想去夠,又突然膽怯。
鹿擇還站著,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居高臨下的看著陳崢,說:「接啊——怕什麼?」
陳崢眸中滿是猙獰,遏住他脖子的那根繩子愈發的緊,他再向前一分,就要身首異處了。
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踉蹌著向手機走去,卻在碰到的一瞬間,被鹿擇一腳踢開。
鹿擇踩著他的肩膀,將他又踩落在地。手機被提到了很遠的地方,撞到了牆,不響了。
「滾開!」程錚被激怒了,咬緊了牙忍痛撲倒鹿擇身上。
鹿擇白著臉躲開,沉聲道:「你要自私到什麼地步!」
他拽住陳崢衣領,怒道:「他會死!整個秦家也都即將不復存在!」
「誰在乎!誰在乎!」陳崢也吼,「秦家的與他有什麼關係!」
鹿擇:「幾萬人的死活就這麼兒戲!」
陳崢:「他是個人!他不是工具!他是姓秦,可秦家除了羞辱還給了他什麼!」
鹿擇顫了一下,眼神閃爍,他唇色慘白,無力道:「可就是這樣的啊…」
陳崢一把推開,勾著唇,哭了,道:「就該這樣……是,就該這樣……可憑什麼……」「憑什麼!」陳崢發出了野獸一般的悲鳴,五臟六腑痛得承受不住,他捂著肚子蜷成一團,慢慢跪了下去。眼淚從眼眶中流出碎在地上,他說:「憑什麼……」
……
秦洛給陳崢打了三個電話,都沒打通。他心裡有些煩了,揣上鑰匙出了門——不想在家裡待著。
外面太陽正好,暖而不灼。他走出小區沒兩步,手機響了。
是陳崢。
秦洛握著手機看了幾秒,還是接了。
「秦洛……」陳崢嗓子有些啞。
秦洛喉結動了動,情緒即將失控,他壓著它們,問:「你在哪?」
陳崢道:「在宿舍樓樓頂。」
秦洛腳下方向一轉,向學校的方向走去,問他:「你怎麼進去的?」
陳崢道:「走進來的——你能過來一下嗎?」
秦洛腳下不停,卻說不要。
陳崢頓了一頓,問:「為什麼?」
秦洛笑了一聲,毫無笑意,說:「昨晚的事兒你還欠我一個解釋,還有今天……呵,陳崢啊。」
「我錯了。」陳崢在電話那頭輕聲道,語氣繾綣;他唇角勾起,很是習慣的咬著下唇,「能來一下嘛。」
秦洛哼哼一聲,不說可以,也不說不行。
電話沒掛,一陣風吹了過去,兩邊兒皆是風聲——
五分鐘後陳崢見到了秦洛,彼時秦洛還有點兒喘,是爬了樓梯沒緩上來的。
陳崢聞聲轉了個頭,看到秦洛,他勾著唇笑了,說:「過來。」
秦洛慢慢走了過去,問:「這是什麼?」
——陳崢旁邊兒有台三角鋼琴。陳崢回答說鋼琴,理所當然的。
「我問這兒怎麼會有鋼琴。」秦洛黑線道。
陳崢看著他,一瞬不瞬,看的秦洛有點兒發毛,才緩緩開口,道:「我想要,就有了。」
秦洛嗤笑,朝他走去,邊道:「那你豈不成神了,想要什麼有什麼。」
「神?」陳崢被取悅到了,臉上的笑愈發迷人——他伸手牽著秦洛走到鋼琴椅上,按著秦洛肩膀,讓人坐下,道:「如果我是神,我將拼盡全力愛你——」
他說著,卻抓起秦洛的手將它放在琴鍵上。他的手覆在秦洛的手上,慢慢的一個一個的按著鍵。
音符從指下流瀉而出,漸成樂章——是夢中的婚禮。
陳崢彷彿沒感受到秦洛的抗拒,從最初的前幾個小節牽引著他,到後來,憑藉著肌肉記憶,秦洛自己彈奏。
秦洛並沒沉迷其中,只是陳崢鬆了手,坐在他旁邊的功夫,他就不耐煩的撒手了。
不過陳崢正好接上——
陳崢彈得比秦洛聽過的還哀怨,他彷彿忘我,把感情融入的淋漓盡致。怨離別,求不得,求不得——
秦洛張了張嘴,卻發現他要問的太多,無從下手。他就等,等陳崢結束,再一一的問。
可他不知道,他沒機會一一問了,他再也沒機會了。
一曲畢。
陳崢雙手還搭在鋼琴上,轉過頭看著秦洛,問:「你愛我嗎?」
秦洛神經病似得看著他,眉頭微蹙,道:「我不愛你你還能坐這兒跟我說話?」
陳崢聞言笑了笑,說:「我也很愛你——」他說著,傾身吻了上去。
秦洛伸手抵在他胸前,不讓他親,「等等,」 他微眯起眼,道:「你到底想幹嘛?」「我不想幹嘛。」陳崢看著秦洛的眸子,溫柔的彷彿讓秦洛溺死在裡面,「能讓我親一下嗎?」
他說的彷彿在撒嬌,讓秦洛無力招架。秦洛抵在他胸前的手收了些力。
陳崢又湊近了些,道:「……之後,我告訴你一切。」
唇上驀地傳來熟悉的溫軟感,秦洛有些不大情願,但這種情緒一點都不強烈,在陳崢把舌頭伸進來的那刻,甚至自覺屏蔽了這種感覺。專心與陳崢接吻。
吻罷,陳崢撫摸著秦洛的臉頰,眼眸微沉,稍後他抬眸,盯著遠處的天的看,他眸中有壓抑的痛苦,他輕聲道:「秦洛,」
「嗯?」秦洛回應他。
陳崢不知從哪兒拿出一瓶礦泉水,道:「喝口水。待會兒我們要說很多話。」
秦洛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卻還是乖乖的喝了一口。
「其實,」陳崢臉上的表情突然消失,道;「這一切都是假的。」說出真相,他不需要任何鋪墊。
秦洛一懵,沒反應過來。
「這一切,都是夢。」陳崢收回目光,毫無感情的看向秦洛。
秦洛被他這種眼神兒看的發慌,但緊接著是憤怒,像被陳崢這種不好笑的冷笑話激怒了。可陳崢的神色太過正經,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荒謬。
秦洛扯了扯唇間,說:「你這樣有意思嗎?」
他說的都忍不住顫抖,陳崢是怎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可越是這樣越可怕,因為,陳崢說的可能都是真的……
秦洛忽然之間彷彿進到了一種十分迷幻的狀態,他看著陳崢,看著鋼琴,看著萬里無雲的天,覺得彷彿實在看電影,一切都不真切。他是在局外的,像是被裹在棉花里一樣,情緒、觸覺,都遲鈍的彷彿生了銹。
陳崢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道:「你是秦家最小的兒子,秦逞的四子,你從小乖巧懂事……」他是秦家四少,從小乖巧懂事,伶俐可愛,秦家就沒不喜歡他的。
他也爭氣,在幾個長輩的寵溺下沒長成嬌縱的小魔王,反而成了品學兼優,人人誇讚的存在。
可人不能太完美,太完美了,容易遭人不待見——而秦洛大概是遭老天不待見的。
被人算計吸毒、群批、以及當時轟動一時的,真假傳人事件。
陳崢平鋪直述,不帶一點兒情緒,彷彿所有七情六慾在此刻剝離,他不需要思考這些話會給秦洛帶來什麼痛苦,他只是一個轉述者。
秦洛幾欲聽不下去,伸手僵直的按住陳崢的嘴,被陳崢側開頭。
陳崢的眼神淡淡的,道:「楚游,記得嗎——現實里,他就是給你下藥,把你扔給那些人玩兒的罪魁禍首。」
「知道為什麼嗎?」
秦洛臉色發白,無力道:「別說了……」
陳崢仿若未聞,「因為他嫌你噁心。你倒追他,礙於秦家勢力,他敢做什麼?除了答應你沒別的辦法。」
「你他媽的別說了——」秦洛吼一聲,發狠的一拳打上陳崢的臉。
陳崢側過頭,臉頰迅速腫了起來。他保持那個動作沒動,安靜了片刻。
天台上一時只有風過,過了會兒,陳崢的聲音被風送到了秦洛的耳朵里,他說:「從我口中知道了真相,你恨不恨我。」
秦洛是如何都說不出恨的,他咬著牙的看著他,眼眶赤紅,是被逼急的模樣,他道:「你到底什麼意思?讓我現在回去。」
「是,」陳崢依舊不看他,「你一年前出了車禍,陷入重度昏迷,你……再不醒,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秦洛蒼白的笑了笑,道:「你把現實說的那麼糟糕,其實是不想我走吧。」
陳崢不說話。
「你看著我!」秦洛突然大聲道。他情緒要崩潰了。
陳崢卻依舊一動不動。
「陳崢!」他一把拽過陳崢的領口,逼迫他看向自己。可隨即,對上陳崢那雙滿是痛苦的眸子,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陳崢緩緩地把他抱在懷裡,沙啞道:「我是最愛你的,無需質疑。可你必須回去,有太多人等你了,你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秦洛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一字一頓道:「你就不能自私點嗎。」
「我自私過了,」陳崢笑了笑,「我擅自替你做了決定。」
秦洛問:「是什……」話未說完,他便感到一陣無力。
陳崢送開了他,看著他那雙驚怒的眸子,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吻了吻,蜻蜓點水一般,稍縱即逝。他道:「來,殺了我,回到現實世界中去。」
「不要……」秦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緊接著,他竟是看到了陳崢拿出了一把手槍。
陳崢把手槍放到了他手裡,給他仔細握好,再執起他的手,對著自己太陽穴。
秦洛臉色蒼白,眼眶裡不斷溢出眼淚。神經質的搖著頭,顫著嗓音喊陳崢的名字。
陳崢忽然笑了,很是無奈的那種,道:「沒辦法啊……誰讓我們是這種關係呢。」
「陳崢……你就不能自私點嗎……我求你……」秦洛渾身發冷,槍幾乎脫手,卻被陳崢握得更緊,陳崢說:「我來開槍。」
秦洛眨了眨眼,把眼淚眨掉,一瞬不瞬的看著陳崢,要把他的刻在腦海里,心底,血肉骨髓中。
對質時間長了,秦洛大腦嚴重缺氧,又兼被下個藥,陳崢在他眼前就變得不真實了起來——他心底升騰起了莫大的悲哀。
甚至,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軟軟的躺進陳崢懷裡。秦洛咬了下舌尖,靠著疼痛換來最後一絲清明,說:「你要是敢死…我就恨你一輩子…」
說罷,便再無意識了。
陳崢低頭看著他,看了很久,緊接著,他慢慢的扣動了扳機,呢喃道:「抱歉啊,你恨都恨不成的。」
「砰——!!」
樓下的鹿擇忽然抬起頭,眸中有些從未有過這種情況,陌生情緒。
緊接著,教學樓,一碧如洗的天空,就像是舊了的漆油,紛紛剝落。
而與此同時,「沉睡」了一年四個月之久的秦家小少爺,秦洛,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