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記憶
小說: 以時間之吻 作者:不斥 字數:2528 更新時間:2019-09-22 08:31:00
單冕漂浮在空中,冷眼看著倒帶一般的場景,一幀幀從他眼前劃過。
他想不聽不看,試圖催眠自己眼前一切皆是虛妄。可他哪怕捂著耳朵,閉上眼睛,他的腦海里也不受控制的浮現出畫面。
一些過往的場景,那些被他強.制遺忘的記憶……再人為的操縱下,慢慢復甦。
單冕感受到一陣窒息,他低下頭,顫抖著大口大口呼吸。記憶猶如潮水,他被綁在淺灘上,寸寸見長的水位線漫過他的身體,冰涼刺骨的他包裹住,他無力掙扎,他感到絕望。
單冕自下而上,隔著粼粼水面,不真切的『看』到了自己過往:
嬰兒,一個不被期許的嬰兒降臨人世。
生來不被期許,便不得寵愛,生下他的女人,將他匆匆扔給保姆,便義不容辭的投身進入研究事業中。
兩個保姆拈輕怕重,看人下菜碟,不是好的。她們經常忘記有嬰兒需要照顧,逛街購物做美容、和老姐妹搓麻將搓的不亦樂乎——反正僱主都不在意,她們偷偷懶也無所謂嘛。
單冕眼前的畫面變更,用一種緩緩敘來,不容拒絕的方式,為他展開了上帝視角:
他看到他的父母是工作狂,研究人員,而他是個意外。他的母親選擇將他生下來,並非說愛,而是在他成型的時候,向胚.胎里注射.了一種藥物。
一種能提早激發出異能的藥物。
那時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科學家都在研究異能,他的父親母親也不例外。
他們研究異能最早出現的年齡,和異能使用上限。
單冕辜負了他們的期待,他們期望的是:一個才出生的小嬰兒便能操控自如的使用著異能,可單冕不行,他在三歲才展現出火系的異能。
小小的一個孩子,雙手捧著一團橙紅色的火焰,獻寶似得給他的母親看。
而他的母親也的確看到了寶貝。她的孩子沒有在一出生就擁有異能,但卻在三歲開發了異能。這是記錄中顯示的最小的年齡。
多好。
於是單冕的噩夢便開始了。
單冕在水中躺著,緩且沉的呼了口氣,思維擴散。他覺著他該憤懣,但他實在無力,他甚至提不起勁兒去恨。
但索性只是看,不是再經歷一次。不然他可能會瘋。
他看到他被帶到實驗室,被獨自關在一間燈光徹亮的實驗室內,每日三餐定點,食物一成不變。再在晚上九點的時候抽一次血。
熬的讓人發瘋。
時間快進,不知過了幾個年月。那個柔暖的、明艷的就像一團橙紅火焰的小單冕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畏聲響、畏人類,畏懼一切又無法反抗的陰鬱小孩兒。
這天又有人來抽血,單冕實在疼的不行,用力掙了掙,不當心把針頭斷在了身體里。他們又換了根針,沒管針頭,綁著單冕抽了滿滿一管。
單冕哭泣似得嘆了一聲,放在身側的手蜷了兩下,慢慢的抬了起來——他輕輕抱住那個渾身顫慄的孩子,虛空拍了拍他的腦袋,安撫他,也是在安撫自己:「不要怕……」
單冕身下的平地迅速傾塌,他失重落下,他猛的抱緊懷裡的人,而懷裡的人卻在一瞬間變成了齏粉,扭曲著消失。他失意片刻,周遭海水退讓,絲毫不讓他有半分準備——一陣讓人心悸的降落,單冕方才狠狠墜到地上,他怔了兩秒,動了動手指,一陣鑽心的疼。
他彷彿回到了兒時,他代替他心疼的小單冕受罪。他重溫痛苦,他發了瘋的掙扎,毫無用處。
他麻木的看著別人抽血,然後注.射藥劑,哪怕藥劑的再猛烈,作用在身上的感覺再疼。他也面無表情,不說一句話。
他失語了。
記憶復甦,再經歷一遍過往所恐懼的,不亞於一場凌遲酷刑。
單冕『被感受』著,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只能楞楞的感受著兒時的自己,瀕死又無望的等待著救贖,夜深時分,機械而又溫柔的抱著自己。
他覺得自己壞了。
他閉上了眼,再睜開,他還是他,他也不是他了——記憶深處,那隻食恐懼而生的凶獸睜開了眼。
單冕倦倦的靠在角落,身上蓋了條半新不舊的被子,房間里有難以言喻的臭味,燈亮的刺目,他半睜著眼,腦子裡一片胡亂。
突然,門被大力擊打,隨即門開,單冕抬眼看了看,還是熟系的防護服,只不過今天好像比以往的都要早。
他這般想著,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到底是誰,他究竟有沒有逃出去,那十四年是真是假……或是說,他還在實驗室里。
研究人員粗.暴的把他拉了起來,雙腳離地感覺讓這種不確定感更甚。
直至到了地方,被禁.錮在床上,他腦子裡還鈍鈍的未反應過來。
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舉著針筒,小心翼翼的抽取試管里的液體。單冕側目,見玻璃試管內的液體是緋紅色的,在燈光下折射出炫目光彩,漂亮的讓人生畏。
他身上很快就掛滿了儀器,以便之後隨時觀測他的身體狀況。研究人員嫻熟的將針頭刺.入他體內,將冰涼的液體慢慢推進去。
隨著針筒里的液體消失,單冕倦怠的神情也慢慢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猙獰扭曲——那液體仿若火焰,一經注射進血管,便瘋狂燒灼著他的身體。他咬著牙悶哼,額頭掙的青筋綻出……
這種痛苦由內到外,讓他掙扎不得解脫,自救不得其法。
一旁的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音。熒幕上顯示的心跳脈搏在這一刻通通飆升異變,另一台儀器上也同樣如此:穩定的基因鏈猝然瓦解,分崩離析——
「啊——」單冕哀嚎著,瘋狂掙扎,身體的疼痛如萬蟻噬心,比過往所有的疼痛更甚,而非人的疼痛刺激了脆弱的神經,若不是他此刻被綁著,現在絕對會自殺。
單冕哭著叫著,他的精神上彷彿有個更為強大的存在狠狠壓著他,想把他趕出這具身體。這種感覺太詭異,他恐懼的直發抖,他失了意識胡亂攻擊,將一旁叫嚷不休的男人直接焚為灰燼。他沒發現,一直是橘紅色的火焰正在慢慢褪色,他身體周圍爆出數丈高的火焰,明艷的橙紅正在被灰色吞噬,成了灰黑。
灰色的火焰溫度奇高,比原來的殺傷力強了十倍不止,一旁的金屬器具正在慢慢融化,束著他的手腳的異能抑制器也失去了作用。
他獲得了自由,心裡被恨意佔滿,他開始放肆的使用起了異能。他恨,他恨不得他們都死了,他要燒光這一切……
而當他發現只有在使用異能的時候,身體上的疼痛才能得到緩解,他便更理所當然。
實驗室充斥著刺鼻的煙味兒。灰色的火焰極為霸道,被它沾上的物品不能撲滅,只能等待燒灼殆盡的命運。
億億元的器材付之一炬,不計其數的研究人員、試驗品,也陪葬其中。
單冕走在走廊中,所觸碰的東西儘是一片灰火,有人從滾滾濃煙里跑出來,他看了一眼,發現是個跟他一樣高,身上覆滿青黑色皮膚的人。
……有些眼熟。
單冕心想。
突然,他想到了kw-230星球。
以及那個星球上的怪物。
他愣在原地,如墜冰窟,亦路夢初醒——他想到了自己是誰。
他是,樂園塔四層的監區長,單冕。
他睜開了眸子。
曲安河正跪坐在旁邊,俯身緊張的看著他,他眼眶紅彤彤的,又大又圓的眸子里蓄滿了淚水,要落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