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陸與時朝門口跑去，一枚暗器突然落地，戳在面前，上面是熟悉的鬼面暗紋。

「轍兒，放它走，怎麼不問問你娘的意見？」

來不及思索，陸與時玩命一樣逃出門。身後那個老嫗五指一伸，劍身縮回右臂，又是那副端正有禮的模樣。

「我……」

意料之內的窒息感撲來，丁轍以為自己即將解脫，帶著虛弱的微笑倒下。

老婦人見面前兩人均是昏迷不醒，徹底卸下偽裝，戴上懷裡那張從小丫鬟手中截下的鬼面具，發出不屑的笑聲：

「凡人，還真是痴心妄想。」

待在廂房裡的十四十五並不安分，總是找了各種理由湊在一起打架比武。陸與時逃回壽州府，宋詡沒見著，倒是有兩個陌生人在院子里打打鬧鬧，趙老爺家那隻胖貓似乎是受了傷，正待在他們懷裡，尾巴和脖子上纏了厚厚的繃帶。

「鬍子不能剪！剪了還怎麼抓老鼠？」

「那是肉墊！包起來，它還怎麼走？」

「那是尾巴！扯了會拉肚子，住手！」

十五不幹了，把貓往他懷裡一塞：

「你行你來？藥錢還都是我出的！看那兒，又來了一隻。」

那人的目光直勾勾盯著自己，陸與時被看的渾身發毛，轉身就要逃開，身後響起十分耳熟的貓叫聲。

那狸貓不顧身上的傷，從十五懷裡跳下來，歪歪扭扭地朝他走過去。

「陸先生？小胖子！你們回來了！」

宋詡披著衣服推開門，滿臉驚喜朝它們跑過去，胖橘仰起頭，正準備接受新主人溫暖無比的懷抱，就看到身邊許久未見的老大被人抱起，上來就是一通蹂躪。

「你嚇死我了！沒事吧？傷到了嗎？我看看——」

陸與時渾身的毛都炸起來，成了亂糟糟的一團，兩爪試圖推開埋在自己肚皮上的那個腦袋。

吸飽了貓的宋詡心滿意足，這才湊近他，低聲道：

「怎麼樣？查到什麼了？」

陸與時努力把自己的腦袋湊近他，示意他避開那些人。回到宋詡自己的廂房，跳上椅子，陸與時恢復人形拿過銅鏡，原先那頭柔順發亮的黑長直變得十分滑稽。

「哈哈哈哈哈……」

宋詡在一旁捂起肚子，頭還沒抬起來，陸與時的戒尺就趕得他滿屋跑：

「不務正業！膘肥體壯是吧！油光水滑是吧？再說一次誰丑？嗯？」

被人按在桌子上，宋詡感到姿勢似乎不太對，示意他朝邊上挪遠點兒，房門被忽然推開——

十五拿剩下的繃帶卷了卷，把十四的眼睛擋了個嚴實，一旁的師爺滿臉尷尬。

早就聽聞這新來的知府男女不忌風流成性，沒想到還是對自己人下手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大人，藥煎好了，就放在房門外，涼了記得熱一熱。」

三人默默離開，走之前，師爺搖搖頭，做了個無奈的表情，順手關好了門。

「不是你想的那樣！」

宋詡奪門而出，身後的陸與時隨之而來，表情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

「這是我昨晚查到的結果。」

陸與時接過那張紙，還沒看上幾眼，眉頭先皺成一團：「這……」

「重點不是這個！」

宋詡指了指那個「轍」字：「我知道我寫的難看。這個字，你查到了嗎？」

「轍……」

把滿頭亂髮朝身後一披，陸與時抬頭，眼神複雜：

「有件事，屬下不得不講。」

十四和十五擠在一張凳子上，十四全神貫注準備聽故事，順手從十五懷裡的紙袋裡摸出幾塊芝麻酥。宋詡更是滿臉好奇：

「怎麼？不會和我想的一樣吧？」

瞧了眼對方的表情，陸與時和宋詡同時開口：

「藥。」

十五仰起頭，把十四手裡嚼了一半的東西搶回來，不明所以的問：「什麼藥？」

能在外人面前賣弄，宋詡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他裹緊座椅上的毯子，故作深沉道：

「知道長生不老藥嗎？」

某人扶額，直接攤出重點：「並不是長生，只是不老。換言之，就是透過每日服藥，讓身體永遠停在某個年齡，不會再有絲毫變化。」

「也對。」宋詡坐下，湊到十五面前，挑了一塊最大的拿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窩著：「這丁老爺原姓白，四十多年前，有個五歲的兒子，單名一個『轍』。這白轍跟丁轍相比……應該是……那個不分……伯叔？」

陸與時再次扶額：「不分伯仲。」

「都對。」

師爺捋了捋鬍子，對藥倒是很感興趣：

「可這不老藥，怕是對人損害極大。」

聯想到丁轍嘴裡那幾句抽筋剝骨，痛不欲生，陸與時突然沉默下來。

宋詡還在描述昨夜的成果，把白家上至老下至小，從大夫人和白老爺如何相識，一直講到自白轍夭折之後，白詢之同那十幾個小妾的風流韻事，一律講得是活靈活現，如同說書，最後講到丁轍，咽了口口水，端過茶杯，才看到某個表情古怪的傢伙。

「說啊。」

「說……說什麼？」

陸與時也會走神，宋詡悶著聲音，學著他平時凶自己的樣子，作勢要拿摺扇敲腦袋：「說那幾個兄長姐妹去了哪兒啊？」

從不老藥的回憶里爬出來，陸與時的表情不太好：

「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自然都成了犧牲品。

「都死了。」

換了個直截了當的說法，忽視他們震驚的表情，陸與時繼續補充：

「不老藥是可以讓服藥者永葆青春，但也會讓人痛不欲生。這丁……不對，這白詢之是個愛子心切的人。白轍年紀尚幼便早夭去世，他怎麼甘心。」

「於是他就？」

十四見懷裡的點心被人偷吃幹凈，忽然起身，把身旁那人手裡最後一塊拿回來：「想把自己所有的孩子都變成……那個樣子？」

宋詡沒了小點心，蹲回座位上，撇了撇嘴：「又不是所有孩子都像白轍那樣出色。就算沒了那一個，也還可以把下一個孩子培養成天才，就算不是天才，也可以慢慢來……」

「可是——」

陸與時終於回到一本正經的樣子：

「那白詢之，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