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素錦無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模糊模糊直到看不見，眼前一黑，險些跌倒。

「小姐，我算著，您只剩下三個月了。」老太醫的話還在耳邊。

「素錦……89日……」太子喜歡數日子，特別是素錦嫁來之後，他就更喜歡替素錦數日子。

她的心無時無刻不是提心弔膽的，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倒下。可是如今，她為什麼不能呢？心底那點奢望，那點希望看到他登基的奢望，不允許她倒下，可是好累啊，累到連氣都不想喘，連話都不想說，連思考都不允許。

皇子站在原地，等著素錦回來，風中只有淡淡的一句：「我登基了才能保護你，讓你母儀天下，萬人之上。」

王媽從身後走來，給皇子加了一身外袍，露出和善的笑容，「皇子……不，這會兒該改口叫皇上了，這些日子裝瘋賣傻苦了你了。沒想到誤打誤撞娶了個將軍府女兒，看來新娘子調包，是天意。天不亡您。」

「是姻緣。」皇子站著不動，依舊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她瞞著自己什麼，瞞的很深，深到他害怕。

「早些歇息吧，我待會兒給素錦小姐燒水沐浴去。」雖然大事已經掌控，兩個人早就入了皇宮，享不盡的榮華和風光，可是王媽卻一直任勞任怨，能自己幹的卻不讓別人插手。

「嗯。」皇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明日是冊封，他一定要和她一起執手天下，一起望萬里江山，愛她一生一世。

夜那麼黑，素錦心裡突然靜了下來，她對皇子到底是什麼感情，從一開始的素不相識，到如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也許有血有肉有感情了吧。

這樣也好……素錦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看著自己渾身都是血，這個模樣千萬不能讓他看見。

翌日。

冊封大典上，一向傻裡傻氣的皇子露出了威嚴的模樣，說話清晰，眼神犀利，讓許多人都吃驚，等到冊封大典正式開始，他卻始終沒有看見她。

心裡有些不舒坦，囑咐王媽去看看素錦。

到底為什麼不來？難道是因為昨日他沒有說完的話？他眯了眯眼睛，急忙轉身，卻又立刻停住了腳步，如果他現在去找素錦，這大典該怎麼辦？

她希望看到自己登基的吧，他是她將軍府的棋子，他必須做這些。

冊封大典有條不紊地進行，滿身血跡的素錦在京城的街市裡走著，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白，沒有了色彩，僅剩的殘念支持著她。如果撐到他遊行，就可以看到他了吧……

日上三竿，皇上游京城，所有人都轟動了，瘋狂地朝街市上擠。素錦在人群里被不斷地推搡著，許多高大的人都擋住了她。

就一眼。只一眼。第一眼。也是最後一眼。

轎子從遠處緩緩接近，素錦突然推開許多人，看著轎子上那個微微笑著的他，那麼拘謹，和以前的他不一樣了。你是君王，我不過是過路人。

你比任何人都聰明，我看的明白清楚，我不言，也希望你不語。我這一生一世，只希望執筆相伴，不想為了護你，賭了這一把。我不悔。

轎子過後，一個瘦弱的女子倒在人群，沒了知覺，一個孩童見了，驚叫起來，許多人都圍了過去。

轎子上的他，不知道她在何處，可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說，回頭啊，回頭啊，回頭就是她……

「皇上萬歲……」前方是連綿不絕的呼喊，他最後沒有回頭，哪怕一點也沒有。

身後的悲涼無人能知。

「娘，這女子臉上還有淚水。」素錦幹凈的臉上，落下一滴晶瑩的淚水，仍是死了，手裡也緊緊拽著那個白玉簪子，素凈的白玉簪子，紅唇揚起一絲微笑。

今後，你就要給別人畫眉，點紅唇了……我只有回憶。

冊封大點結束後，他心煩氣躁，一日沒有看見她，他心裡亂成麻。到底為什麼，她到底去了哪裡，之後的七日，也沒有回答。將軍府全城上下找了無數次，都找不到自家嫡女。

他找了十五年。

十五年後，人也該老了。他有些懷念那個和她一起共同進退、知書達禮的女子。

想著想著，夢裡回到了曾經破落的府邸，她在竹林那突出了鮮紅的血，無數次在泥土裡掙扎著讓自己睜開眼睛，無數次狠狠咬著自己的手臂。

人群之中，她看著自己，可是他沒有看見她。

「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她如何離開我。」皇上突然失蹤了，只是在紙上留下了這一句話。

他來到那個敗落的府邸，來到那茂盛的竹林，看著眼前的她笑語盈盈，穿著白色衣裳，在眼前呼喚他。

「我叫素錦。」

「沒有人可以強迫你，你是你。」

「我護你一世周全，就算我是一個女流之輩，我也不懼怕，相信我好嗎？」

可是你如今在哪裡？為什麼要離開我？他得不到這個答案，也許永遠也得不到，再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替這樣一個傻皇子做出這麼多犧牲。再也沒有人告訴他，他的妻子是誰，更有人告訴他，他為什麼而活。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

史冊記載，史上第一位傻皇帝，無名無姓，寫的一手好字，不過僅僅會寫素錦二字，一生無子，無妻無妾，在登基五年後，擺脫了將軍府的掌控，獨掌天下，令人欽佩。

之後五十年，傻皇帝駕崩，人們從他的書籍里發現，他畫畫十分傳神，畫里的女子，眉目清秀，紅唇微微一笑，眼裡都是憐愛，只是每一幅畫里的她，都戴著一個素凈的白玉簪子，一身白衣。

有人說，這是皇上以前的妻子，不過後來不知所蹤，據說是將軍的嫡女。

誰也不知，傻皇子愛一個人愛了五十年。愛了一生一世。

誰也沒有給世人一個答案，所有的回答都已經被塵封，只剩下嘆息。

奈何橋，黃泉陌路，抬頭一看，那個人提著燈盞，仍然是年輕的白衣模樣，白色的簪子在地府里顯得鬼魅起來。

「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