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洋的事宜比荀游想像中的快多了。一天後江公公出現在他們面前，要求兩個時辰後出發。

顧成歡早從烏拉爾哪裡拿到解藥，原本是不用拜見阿骨庫的。後來想了想，還是拉上荀游對著二人磕了三個頭。荀游這條命，沒有阿骨庫救不回來。

卻是不見高陽公主，略一打聽才知道，太皇太後老毛病犯了，只是這一次似乎真是天命所至，御醫都束手無策。高陽公主過去侍疾，合元帝近來也得空也去守著，正往阿骨庫身上動心思。

烏拉爾捨不得高陽，阿骨庫倒是無所謂，幹脆借著由頭暫時就不走了。何淼倒是想趁機腳底抹油，奈何若雲被阿骨庫叫去伺候烏拉爾，一時還走不脫，只當體驗一回皇家待遇。

七殺玩兒瘋了，帶著他的小兔子天天往御花園裡跑，池塘里的錦鯉都遭了大殃，偏偏機靈得不行，是個人就逮不著。走的時候荀、顧二人一看，好傢夥，肚皮都吃圓了！

兩人請過聖意，沒有大張旗鼓出城，僅兩匹輕騎，從東門出，一路官道向南。出城之前顧成歡取回青烈槍，問荀游想不想回尚書府看一趟。

荀游想了想，覺得實在沒有必要。估計他的父親，只盼他早早死得遠遠得比較好。只讓顧成歡避開耳目，送一包金葉子給馮元和。那姓周的諸多細小手段，處處叫人不好受，這些年他深有體會，馮元和帶著孩子，沒有相府撐腰，只怕難上加難，多些金銀總是好的。

顧成歡覺得荀遊說得非常有道理，於是趁著沒人注意溜進母子二人住處，將荷包放在枕頭上，荷包下壓了一張紙，紙上龍飛鳳舞一個「顧」字。不過這事他悄悄按下了，沒讓荀游知曉。

一路上官家驛站好吃好喝好睡，再加上顧成歡刻意縱容，荀游竟硬從舟車勞頓中長出點肉來。實在喜人。

顧成歡捏著荀游臉上冒出來的一點小肉，樂不可支。

「玩夠沒有？」臉都是給他捏腫的！荀游瞪人。

顧成歡笑兩聲，溫聲道，「再多吃兩口？」

荀游就著顧成歡伸過來的筷子咬下牛肉，咀嚼動作將腮幫子頂得鼓鼓的。想起自從常柔一路看來的境況，不由感嘆，官家待遇真好！

「再有幾里路應該是滄江，乘船下去？」夾一筷子豆腐放荀游碗里，顧成歡掂量著騎馬趕路累得慌，荀游身子才好些，還是別這麼老折騰。

「唔…不過那就離開官道了。」飯盛得太多，荀游趕兩筷子飯在顧成歡碗里，嘬一口豆腐，清清淡淡，很是爽口。

顧成歡看一眼荀游碗中，比起幾日來飯量不見增減，沒說什麼：「你不想沿路看看民情？」低頭猛扒飯，眼睛卻定在荀游身上。

荀游笑一笑：「你又知道了。」

頗為得意眨下眼，顧成歡終於埋頭專心和飯菜作鬥爭。

荀游喝完碗里最後一口湯，放下碗擦擦嘴。桌面上已被顧成歡掃得一幹二凈。七殺趴在地上啃方才找廚房要的一根大骨頭，啃得滿面油光，正是起勁。

休息過半日，兩人離開官道，果然漸漸熱鬧起來。

「船家，走船嗎？」顧成歡手中上下拋著一片閃光的金葉子，笑問，「我們到周家灣。」

「不走不走，小公子們，最近水上亂得很，勸你們不要走水路咧。」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將老漢身上的皮膚打磨出發亮的黑，說起話來牙齒和眼白分外奪人目光。

「那水賊作亂離周家灣不是還遠得很嘛？怎麼不走船了？」顧成歡模仿著老漢的口音，幹脆拉著荀遊走得更近，「我們有大狗，不怕水賊的咧。」說著去拍七殺腦袋。就聽嗷得一聲，顧成歡看著磨牙嚯嚯地七殺，暗自慶幸還好縮手快。

「小公子你開玩笑咧。」老漢被顧成歡這四不像的口音逗笑了，臉上的皺紋都歡快地擠作一團，「你看看這船上，都賣東西不走船咧。有人給你說走船也不要信，好多謀財害命的咧！」

其實老漢不說他們也早就看清楚了，來來往往的船隻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貨物，就像集市上一樣吆喝叫賣，偶爾見到一兩家賣魚的，不過都是小魚，又少，一看就沒往遠處走。

「這船市也算新鮮，別的地方沒有，兩位小公子可以多看看，我這蜜棗也好得很咧！」老漢說著打開一個紙包裹，琥鉑色的蜜糖包裹著大紅棗子，看起來分外可人。

「海蠻子鬧事，水賊也跟著不安生了。」荀游嘆口氣。沒想到南洋人的炮，轟渾濁得不僅是張洋口那一片的水域，連著上面幾十里水路都遭了秧。

「兵力抽調過去，水賊自然活躍些，也沒想到把漁民逼得做上這樣營生了。」顧成歡就著荀游咬過一口的蜜餞嘗一口，味道是不錯，「還找船家嗎？」

荀游微微眯起眼睛，享受嘴裡的香甜：「找。」

顧成歡一笑，嘉獎似的把剩下小半個蜜棗餵給荀游，舔一下手指，抓出一把金葉子對著日頭狂拋，金燦燦幾乎閃瞎人眼：「有船家走船沒有！我和弟弟趕著回家探親！」

一隻小船從後面慢慢劃過來，隔著幾條船對喊：「小兄弟走哪兒去咧？」

「周家灣！我妹妹在哪兒！」顧成歡睜眼說瞎話，眼睛都不眨。

「各位借下船，讓兩位小兄弟過來咧！」掌船的漢子吆喝著。各位船家臉色俱是一沉，沉默著讓兩人透過。

對於這詭異的氣氛，荀、顧二人只當不知曉，喜氣洋洋上了賊船。

顧成歡：「妹妹給夫家生了個大胖小子，可能幹！」摩拳擦掌，笑得嘴都合不攏，彷彿真有這麼個妹妹存在。

「恭喜大兄弟！二位坐穩開船！」黑壯精幹的漢子吆喝著撐走船，「大狗拴好，以前遇到過暈船跳江的，那可撈不回來咧！」

七殺喉嚨里發出呼嚕嚕的響聲，氣得猛甩頭。荀游看著好笑，一把摟過來抱在懷裡順毛。

顧成歡看著扎眼，拖著荀游往船艙走，邊走邊說：「我和弟弟剛才吃酒了，睡一會，這大狗凶，你別惹他。」船艙小得正好擠下兩人。七殺氣得來回走兩圈，趴在艙門口守著，就等顧成歡出來的時候拿他磨牙。

船家嘿嘿一笑，朝著空蕩盪的江面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