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烏克單膝著地，垂首跪在莫女身前

莫女看著面前的細長竹筒緩緩眨眼睛：「他派人查陳素幹什麼？」自從陳素接手鎮邊將軍，他們對陳素的調查還少了嗎？

她還有些沒緩過神來，沒想到，師傅竟然真的會對她出手。這麼多年亦師亦父，阿骨庫對她多有縱容，竟然一時忘了阿骨庫在別人口中，是多麼可怕的存在。

「似乎…」烏克也有些不確定，「似乎陳素和額爾拉朵拉有些聯繫…」

「額爾拉朵拉？」莫女努力想回想起這個女人的臉，她曾經見過畫像的。聽說額爾拉朵拉是從不喇氏搶來的女人，容貌極為美艷，深得年輕的忽都烈的喜愛，甚至破例讓她住進朵拉帳成為西狄人的朵拉。

陳素一個涪陵國的大將軍，和不喇氏搶來的額爾拉朵拉能有什麼關係？

當年額爾拉朵拉風光無兩，狄莫的生母賀托朵拉日子過得並不好，連帶著狄莫也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後來雖然額爾拉在狄莫不滿五歲的時候病死，不過她卻留下了和她容貌極像的妹妹，額克沃。賀托朵拉也沒有翻身的日子。

若不是後來在天馬山和齊不脫脫部落對陣，狄莫為忽都烈擋了一箭，英勇奪下齊不脫脫部落首領的頭顱，忽都烈也不會重視這個兒子。

這個陳素…到底有什麼值得狄莫關注的？

莫女想不明白：「再探。」

「不許再探。」狄莫走進朵拉帳，烏克自覺退下。

莫女起身迎接狄莫：「皇子。」

「他的事情不要再插手，阿骨庫的賬還沒和你算！」狄莫有些暴戾。似乎自從見到陳素，狄莫整個人就變得越發陰桀暴躁。

這對於習慣了他喜怒不行於色的莫女來說，是有些陌生，威懾力十足的。阿骨庫是她的師傅，要對西狄軍隊下手，就算她反應再遲鈍也應該有所察覺，但是一直遲遲未上報給狄莫，這本身就是一種背叛的表現，莫女並不敢再多言。

狄莫大步流星走出朵拉帳，眯眼望向蔚藍天際，此刻心臟的跳動似乎還有些快得驚人——未曾想到過，這人竟然有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二十年。

阿骨庫要的馬車，是真的馬車，十六匹馬前後分兩排，巍峨車駕猶如王帳，甚至有起居之榻，熬藥小灶，乃至幕簾，撩開可見馬車外的景色。

顧成歡饒是在侯府里被寵得要星星不給月亮，也未曾親自體驗過這麼威武的陣仗，抱著荀游的手，一時有些僵，這到底是去涪陵皇城劫人的還是耀武揚威的。荀游還在安睡著，就算顧成歡給他穿衣套上鞋襪也沒醒過來，只似乎嘟囔了兩句，往人懷裡鑽得更深。

顧成歡看著沿著窗欞往裡爬的蠍子，心裡咯噔一下，同何淼對視一眼，何淼極沒有義氣地替他撩開簾子，躬身伸手，意思是『你先請』。

暗暗啐一口，顧成歡裝著大尾巴狼將人抱人進去，在阿骨庫陰測測的注視下，令荀游霸佔了唯一的一張榻：「那個…什麼…聖醫不好意思，一會兒我在讓人….」再搬一張來。

「不必耽誤時辰。」阿骨庫闔上雙目，看不清喜怒，顧成歡又只得照顧著醫囑，將荀游身上扒個七七八八——若雲可還是個姑娘。

一行五人上了這馬車，竟也不覺得擠。

若雲將備置的事物再檢查一遍，沒了問題，便告阿骨庫一聲，待他點頭，車輪一滾，浩蕩出城去也。

途徑陳素先前和阿骨庫對峙的地方，成片的紫紅色滲進泥土裡，帶著不詳的驚心動魄。

何淼一邊以口型問若雲發生了什麼事，一邊給顧成歡使眼色。顧成歡卻只顧著荀游，一眼也沒往那邊打過去。

若雲指指阿骨庫，搖頭，不便開口。

「別想背著我搞動作。」阿骨庫驟然開口，嚇了幾人一跳。

何淼頂著發麻的頭皮，笑得一臉純潔無辜：「沒什麼，就是在想，北頜族候在山後邊也挺不容易的。」北頜族派阿骨庫前來，本就是為了聯合西狄，兩路並下，打涪陵一個措手不及，誰知道阿骨庫竟然讓西狄人的軍隊不敢輕舉妄動。算起來，北頜族那是相當的無辜。

阿骨庫只從鼻子里重重『哼』出一聲，再不說話。

何淼自討個沒趣，乖乖坐在一邊不敢動。

一時間…靜得詭異。

有阿骨庫坐鎮，一路也不是沒遇到流民或者山匪，但是全部有驚無險度過了。顧成歡原本以為去常柔一路上遇到的已經是人間慘案，未料到只有更加悲戚的。

阿骨庫又陸續施過幾回針，又喝著藥，荀游不再整日昏睡。可顧成歡在見聞人間煉獄的時候，只儘力哄得荀游閉上眼睛，替他捂住耳朵，盼著他快些睡過去。

馬蹄一路踏著血和焦土，踏進涪陵城郊。

何淼設法聯繫上謝珏，將馬車四分五裂扔在涪陵河的支流里，馬匹斷了韁繩，放它們奔散在濃濃夜色中。趁天色未明，一行人等翻進荀游從前住過的崔家宅院，從長計議。

他們這邊睡得半月披星戴月趕路以來第一個好覺，歸磨城卻有人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