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我要他這對招子
小說: 情深難負 作者:白骨妖娘 字數:3526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4:27
荀游這幾日燒得越發厲害,日頭多數時間都睡著,就連吃飯,都是顧成歡一口一口哺灌下去的,簡直清醒不過來。荀游現在也不過是迷迷糊糊應一聲,不知到底是聽見了,還是察覺出身旁有人了。
顧成歡見著荀游這樣,心尖先疼上幾分,頓頓的痛又慢慢蔓延到全身。
聽見一聲刻意的咳,才想起阿骨庫就在身邊,顧成歡忙將荀游露出來的手臂塞進被子里,替阿骨庫搬了凳子,又倒上熱水,期期艾艾站在一邊,等著阿骨庫施展。
阿骨庫拿捏夠了架子,方俯下身去看荀游,也不過是這兒碰碰,那兒摸摸。
雖說沒有把脈,但也離不開「望聞問切」中的「望」。顧成歡努力用他有限的常識,去理解阿骨庫的做法,也不敢問,生怕阿骨庫一個不樂意,就撒手走人。
就在顧成歡想著,這老頭子到底是看病還是吃豆腐的時候,阿骨庫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通體黑亮的小小蟲子軟趴趴伏在阿骨庫手中。
阿骨庫淡淡地:「把他按住。」
「啊?」顧成歡一時有些遲鈍,不明白這人要幹什麼,還是依言過去將荀游虛虛按住,「這樣可以嗎?」
阿骨庫面無表情。
顧成歡只覺眼前一花,那黑乎乎軟趴趴的蟲子消失在荀游眉間,身下的人突然猛地彈起來身來,出現痙攣一樣的抽搐。
顧成歡只來及最後看阿骨庫一眼,那人面目平靜而專註,彷彿在等待什麼。
下一刻,荀游像失去水的魚一樣張大嘴瘋狂掙紮起來,就連顧成歡都幾乎要按他不住!冷汗幾乎在一瞬間濕透荀游的背,荀游控制不住地蜷縮起來,疼得!
「不想他咬到舌頭就控制好他。」阿骨庫喑啞涼薄的聲音響在耳邊。
這話已經晚了!一絲血痕從荀游嘴角流下,顧成歡幹脆整個人覆蓋在荀游身上,兩腿分開,並在荀游雙腿兩側,禁錮住荀游下半身,一手將荀游雙手拉過頭頂牽制起來,另一隻手塞進他嘴裡死死壓住他的舌頭。
眼淚不受控制留下來,荀游幾乎認不清眼前的人是誰!這疼痛像在全身流竄,經過的地方就像被一百匹馬狂奔著碾壓而過,分筋斷骨,全身都被慢慢拆開碾碎!
「乖,別怕,我在,顧成歡在。」顧成歡貼在荀游耳邊不斷低聲重複,反覆親吻他的耳垂。
等了半響,手指指節上並沒有感受到預料之中的疼痛,顧成歡擔憂地半支起身體,發現荀游淚眼朦朧,眼神飄忽,明顯有些神智不清,可是牙齒卻在明顯打顫,沒有用力咬牙去。他一定是在用最後的理智,沒有傷害到顧成歡。
這比咬得鮮血淋漓還讓顧成歡喘不上來氣,只得低低寬慰:「一會兒就不疼了,我一直在..別怕。」
似乎是聽到了,荀游舌尖收縮一下,喉嚨里發出小獸一樣的嗚咽,只是眼淚止不住地流。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骨庫在荀游腳踝處開了一個口子,吸滿血的小蟲子滾進阿骨庫手裡,也不再是黑乎乎,渾身好看得緊,只是還淌著從荀游身上帶出來的血。
荀游不再掙扎,顧成歡才慢慢試著放鬆牽制,見到阿骨庫手裡的小蟲子時候,才渾身一松,驚覺竟也緊張出了渾身的汗。荀游就更不必說了,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渾身還是燙得可怕,顧成歡靠在榻沿,抱著荀游低聲說話,也不知他到底聽進去沒有,只覺得手下的身體軟得發虛,連呼吸都費力。
阿骨庫有些意外地看一眼顧成歡從荀游嘴裡「全身而退」的手指,將手裡的小蟲舉到眼前細細查看。
顧成歡有心想問,但又怕打擾到阿骨庫,倒是荀游先前痛得睫毛上都是汗水,此刻一放鬆下來,又窩在熟悉的懷抱里,沒多久就昏睡過去。
一開始顧成歡發現的時候被嚇得不輕,生怕荀游有個一二,將右手食指貼在荀游頸邊感受了半天有力的脈搏跳動,才想起來該給他擦身換里衫。
於是起身去打熱水來,又將阿骨庫涼了的水重新換了一杯。顧成歡原是不願意叫荀游在阿骨庫面前袒身露體的,就故意將動作搞得很大,誰知阿骨庫就像不知道一樣,顧成歡只得作罷。誰叫人家能耐呢!
毛巾上冒著喜人的絲絲熱氣,顧成歡從指尖挨著給荀游擦過去,聽見了意料之中的舒服呻吟,像極了七殺被擼舒服從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不過顧成歡自認為,荀游發出來的聲音當然好聽多了!
等著擦身完,顧成歡準備給荀游穿上裡衣的時候,卻被阿骨庫制止了。
阿骨庫一面將小蟲子身體里的血放出來,一面說:「你想他早點好起來,就別往他身上蓋東西。」
這是個...什麼道理?
「可是子蘊...身子弱,受不得風...」顧成歡明顯底氣不足。他知道阿骨庫是聖醫,行事怪異些也很正常,這是落在別人身上,他指定覺得這才符合聖醫的路數,可是現在不是落在別人身上,也不是落在顧成歡身上,而是落在他的心肝寶貝荀游身上。不問清楚,他心中始終有些放不下。
而阿骨庫這種人多半受不得別人質疑...
果然,阿骨庫冷哼一聲:「你是聖醫還是我是聖醫?」
顧成歡低眉順眼不敢說話,將裡衣扔在一邊,又再三確認了是不是什麼都不能蓋,最後將棉被也一同抱走了。見著荀游這麼赤條條躺在別的男人眼皮底下,他心裡別提多不是滋味了。可是偏偏這個男人還得罪不得,幾乎憋出內傷。
看著荀游削瘦的身體,顧成歡又難受得很,明明成天想方設法這樣那樣哄著多吃了,卻還是迅速削瘦下去,否則荀游的腰身,他也不至於一隻手就抱住了。現在連肩頭都有些尖銳的弧度了。
「他外熱內寒,體內至陰又至陽,兩股氣一內一外打架,能熬到現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靈丹妙藥。」阿骨庫將重新變得黑乎乎的小蟲子收回盒子里,倒是細細講解起來,「他受過很嚴重的外傷,當初就沒調理好,又被過度的寒氣入侵,心肺都有問題。是不是老愛咳嗽。」
顧成歡忙不迭點頭,又低頭看一眼荀游,他睡得並不安穩,荀游慣來是怕冷的,如今連一件衣衫也不給他,荀游就算睡著的也習慣性地找身邊最近的熱源。顧成歡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將荀游的腦袋扶起來,擱在自己膝蓋上枕著。
少年的身體已經長開,但是單薄得不像話。因為側躺暴露出來的傷口,幾乎有些不堪重負的味道。削瘦的身體透出病態的蒼白,面色卻因為持續不退的高燒泛著不正常的緋紅。
明明那麼多年的苦藥都喝下去了,為什麼還是毫無辦法?明明都那麼細緻地將養了,為什麼還是一分肉都長不起來?
顧成歡其實心裡一直有答案,那就是荀游的身體無可迴轉地在走下坡路,可是他不願意正視,才近乎病態地每一天每一餐都想讓荀游多吃兩口。
荀游身上這諸多傷痕和削瘦,讓顧成歡心裡就像有一百隻螞蟻在細細地咬,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阿骨庫卻還在繼續:「他應該曾經落入冰水,才導致寒上加寒,是以形成至陰。可不知何方神聖,偏又以藥物強行幹預,救回他一條命,苟延殘喘至今,奇哉!」阿骨庫看荀游的眼神,就像看什麼珍稀異獸,彷彿他活到現在簡直是上天的奇蹟。
「請問....」顧成歡因著頭皮打斷阿骨庫的欣賞,「可有法醫治?」
「有是有...」阿骨庫終於正眼看向顧成歡,「不過有兩種治法。」
「第一種,治根。需要打斷經絡,浸泡藥浴,疏導陰陽,若是他能撐住,當與常人無異。第二種,治標不治本,倒是沒有提前死的風險,可他這身子,短則三五月,多則一兩年,藥石無靈。」阿骨庫平淡地就像在說今天他捏死了一隻蟲子。
顧成歡渾身如墜冰窟,雙手不自覺抱緊荀游,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阿骨庫靜靜看著兩人:「也就是我,你有這兩種選擇。別的人,要麼讓他等死,要麼就只吊得住三五月的命。」
可是打斷經絡...顧成歡閉上眼睛,根本不敢去細想。荀游身上多條小口子,他都心疼得無以復加,何況這般殘忍...還不一定能治好。
可若是治標不治本...
「聖醫。」荀游虛虛的聲音傳來,驚得顧成歡手忙腳亂將他扶起來。原來荀游強撐著並未睡去,只是痛極累極,連眼睛都不願再睜開。
「若我們...」荀遊說話都喘氣,顧成歡替他拍背順氣,淚光在眼中一閃,立馬低下頭去,不讓任何人瞧見。
「能幫你救出....救出賢庄娘娘...你可會...可會給...顧成歡解藥?」荀游一句話說話,累得指尖都發顫。
顧成歡眼淚止不住地下來,不斷親吻荀游耳垂,哀求似的:「別說了...別說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麼。或許是不想荀游受苦,或許是不想荀游拿自己性命討價還價。顧成歡只恨自己沒本事,要讓荀游遭這麼多的罪!如今...如今懷裡這人明顯一句整話都說不來,可是卻...還想著問解藥的事情!這輩子他顧成歡何德何能!
「我從不食言。」阿骨庫面對荀游,似乎格外地有耐心。
「我選....第一種。」荀游露出一個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笑容,手指小幅度撫在顧成歡手背,費力地偏頭望他,「好不好?」那語氣有點撒嬌的意味,又近乎請求。
顧成歡慢慢握住荀游的手,在心尖人期盼又哀戚的眼神中繳械投降、顧成歡點頭的時候,無比哀傷地想,我總是無法拒絕他,哪怕是這樣的事情。
「可是等一等,你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我是來談條件,不是來是行善積德。」這是顧成歡見到阿骨庫以來看到他的第一個笑容,近乎陰冷,「我們已經談妥了,我調停西狄,並且給這個姓顧的解藥,條件是救出庄娘。可你這個人,不在條件之內,是不是該重新談一下?」
又來了,這種感覺又來了。顧成歡能明顯感覺都他身上已經在冒白毛汗了:「請講。」
「我要他這對招子。」阿骨庫看向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