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發熱
小說: 情深難負 作者:白骨妖娘 字數:2650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4:27
「七殺。」天邊遠遠湧起不詳的黑雲,巨大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天網,隱悶的雷聲在田地間炸開。荀游低聲將守在傷兵營外的七殺喚進來,往放置在角落的土灰色缺角水碗里添置些水。
七殺蹲坐在角落,前爪立起來伏在荀游懷裡,嗚嗚舔著荀游下巴,胸前厚實的毛壓在膝蓋上。荀游以手背觸碰自己的面頰,有些發熱。
邊塞之地氣候氣候惡劣得多,這幾日白日裡頭還曬得人面上發痛,太陽一落,風卻涼涼地往骨頭縫裡刮。荀游捋著七殺脖頸後面的毛髮,饒是坐下來,雙腿也有些撐不住的刺痛,一陣陣,鋼針一樣在扎。等雨下起來,還要遭些罪。
若不是這漸漸轉涼的天氣,荀游都快忘了腿疾的存在。兩人確定關係以來,幾乎夜夜抵足而眠,荀游甚少一人衾被寒冷難以入眠,是以也許久未犯這腿疾了。
「荀游哥哥!」阿阮妹子端著熱水進來,冷得直跺腳,「這什麼鬼天氣!骨頭都給我凍結實了!」
「阿紅嫂子今日身子仍是不爽利?」荀游抬頭笑笑,伸手去接那熱水。
荀游發現藥爐子的事在前,『阿紅嫂子』對顧成歡主動暴露在後,縱是忌憚著顧成歡,荀游不敢輕易動她,可是這女人也休想在兩人眼皮子底下搞動作!
顧成歡也不知道同陳素說了些什麼,借藥爐子的事將阿紅嫂子和好幾個人有嫌疑的人都關了起來,派人嚴加看守。為此石頭哥還來找顧成歡鬧過一次,顧成歡挨了揍一言不發,舌頭頂著紅腫的面頰走了。從此石頭大有與顧成歡勢不兩立的架勢。
「託人送過藥了。顧大哥讓我早點來看看,他說你落過水,陰雨天腿腳不利落。」阿阮露出一排編貝齒,錯開荀游雙手,對七殺晃晃腦袋算打過招呼,放置下熱水開始查看傷員,「哦,對了,顧大哥說晚上得空接你回去。」
荀游道聲謝:「都看過了,一會兒得空讓醫生來給二雷施兩針。」也不知道顧成歡什麼時候就成了『顧大哥』,等荀游反應過來的時候,阿阮妹子和醫師的學徒已經開始幫著顧成歡盯他吃飯添衣了。
「阿阮妹子。」荀游想起顧成歡跟他提起過的趙家人,心中一動,「你家祖祖輩輩都在西狄,可知道那被拐去西狄的趙家姑娘怎麼回事?」
阿阮手下擰毛巾的動作飛快:「什麼姑娘啊,現在都是老婆婆了!」
荀游想幫忙,被七殺和阿阮同時按住手臂,七殺將頭擱在荀游手背上,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乖憨又無辜。他失笑道:「姑娘也好,老婆婆也好,可是怎麼會有人將蠱術教給她?」
「你都知道了?」阿阮飛快看一眼荀游,眼中有些難明意味。她擱下手中動作,在荀游腳邊點起一盆炭火。
荀游感激道謝,看著火苗一點點躥起來:「老醫師都說了。」
阿阮嘆口氣:「都知道阿骨庫這個人脾氣怪得很,毒人還是救人就看這人合不合他的心意。那趙家婆婆也不知道運氣好還是不好,給阿骨庫一眼相中就要收她做徒弟。」
「趙虎躍是叛徒,千刀萬剮也不為過。可是趙家的女人卻不是孬種,老祖母都自殺了,她當時本也不想活的,但阿骨庫硬是把她救回來了,魔怔了一樣要傳她秘術,後來她自殺了幾次都被救回來了,阿骨庫拿她弟弟的命脅迫她,這才沒再尋死路,可也不想學這蠻蠱之術,就這麼天天聽,天天看,多少也懂得些了。」
「可是那趙虎躍到底為什麼要背叛?」荀游迎上阿阮妹子疑惑的目光,解釋道,「老醫師忙得腳不沾地,說得言簡意賅,也不好多作追問。」
阿阮瞭然點頭,將雙手置在炭火上方搓著,繼續道:「趙虎躍是個孝子,他祖母身子爽利,母親卻染了頑疾,這邊塞沒一個能治,後來也不知道怎麼搭上阿骨庫的線了。」
「趙家和阿骨庫沒別的關係了?」荀游想不通,若是素昧平生,阿骨庫為何偏要拉住當日的趙家姑娘為徒。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傳聞阿骨庫是個情種。」阿阮妹子似乎是嘆了口氣,「後來也不知道怎麼輾轉,他的情人輾轉到涪陵皇宮去了。趙家婆婆說,她大約是和阿骨庫從前相好長得幾分相似,才叫他犯了痴症。」國讎家恨,對一個西狄人原本是無論如何也同情不起來,可阿阮到底是個女子,說到此間深重情誼也頗為唏噓。
「趙家婆婆給老醫師請來好些日子,你要是得空,也可...」
「子蘊!」透涼的風衝過被捲起的簾帳,猛撲進來。顧成歡走得太快,沒注意差點一腳踩在七殺尾巴上。
「今日怎麼這麼早?」荀游有些訝異。
「一會兒得下雹子,先回去!」顧成歡招呼一聲阿阮妹子,解下戰袍,「一會兒有人來幫忙,多置些炭火。」
阿阮脆脆應一聲,似乎對此司空見慣,轉身從角落拖出一個布袋,全是鉚釘和各種各種的小鐵器。
顧成歡站在碳火邊,一身盔甲上的冷意都被烘走個七七八八,把七殺從荀游身上扒拉下去,將戰袍裹在荀游腿上,立時將人橫抱起來,不待他掙扎:「外頭冷得慌,怕你疼。」轉身一頭扎進勁風中。
七殺咬著尾巴跳兩圈,又沒個撒氣的地方,耳聽得兩人遠去,忙跳起來急吼吼跟上去。
一路上來往都是小跑的人,個個面色凝肅。這樣的氣候在西狄不是沒有過,不過今年未免也太早了,以至於有些反常。事近反常必有妖,今年冬天有得熬。
「怎麼樣?疼不疼?」顧成歡來不及解甲,處處都是用人的時候,他看見遠處翻湧的黑雲就知道要遭,便找人抵上一陣,先將荀游接回來。
「捂一會兒暖和就好了。」荀游老老實實由著顧成歡給他脫鞋,扒掉外衣,窩在被子里。
七殺被顧成歡提著後頸扔上穿,呲牙咧嘴表示不滿。
「盔甲堅冷,我倒是想抱抱你。」顧成歡見荀游臉色有所緩和,湊近笑道,「一會兒想法子給你撈個暖手的爐子回來。」
「急用要緊,別先顧著我。」荀游狎昵地在顧成歡臉上挨一下,有些捨不得分開。
豈料顧成歡面色陡然一變,忙去探他額頭溫度,一探之下有些驚慌;「可頭暈?」
「有些。」荀游以手一試便知,是有些發熱。早一日起床就有些發暈,只以為這幾日心力交瘁,多歇歇就好,未想恰逢這檔口,原是病了。想來是顧成歡那日蠱發,折騰了一身汗又受了涼。
「歇著,晚些叫阿阮妹子熬些藥送來,這幾日只管睡著,其他我來安排,行嗎?」顧成歡心頭火急得一下躥起來,強壓下去。
荀游乖順點頭,任顧成歡將他壓倒,掖緊被角。熟悉的氣息壓下來,盔甲隔著被褥重得有些有些令人喘不過氣,顧成歡的唇幹澀卻溫暖。
「喝口水再走。」荀游拉住顧成歡的手,那手上面全是細小皸裂的口子,摸著砂礫一樣粗糙,心裡一下就有些捨不得,以指腹輕輕摸著。
顧成歡應一聲,望著荀游又乖又軟又心疼的樣子,只想做一回暴君,將人狠狠壓住親吻,最好吻得他喘不上氣,眼中泛起挨了欺負的水光,嘴唇染了硃砂一樣紅,那才叫好。
可他到底沒有。
七殺已經完完全全長成一頭大狼了,窩在一起,荀游倒顯得有些瘦弱了,七殺卻還是將頭抵在荀游胸口,嗚嗚撒嬌。
一隻雪白的糰子蹦上床頭,七殺望一眼,難得沒上嘴叼著,偎在荀游身邊就像還在尚書府的時候。
狼毛蓬鬆溫暖,暖和得有些過分,荀游以手撫著七殺,竟是漸漸暖和了。
「咚!」房頂響起第一聲。
接著雹子疾風驟雨一般落下,彷彿連成片的戰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