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一眼目力所及之處，空空蕩盪，家家戶戶關門閉戶。落灰的竹編筐落色塌陷，爛在城門口附近的地里。幾戶人家後院的花攀出來，探一兩枝在外開得濃烈，卻不聞人聲。

荀游：「請問，客棧那邊走？」

當差的伸出手，顧成歡掏幾塊碎銀放上去。

衛兵看一眼，塞進腰帶，抬手遙指：「順著長鍾街往下走，唯一一家掛旗的就是。」

「小棧粗陋勉強遮風避雨，只是近來水食緊缺，白日一概不供水食。」老闆娘交代，盈盈笑開略一福身，「公子且委屈委屈。」

顧成歡一臉獃滯：「啊？」

荀游抬手攔住，有些為難：「姑娘我們這…確實有些風塵…」

顧成歡搓著頭髮上結塊的泥，簌簌往下落，一個勁點頭：「確實。」

老闆娘嬌笑起來，眼角細紋掠過脂粉浮上面來：「公子且先將就著，這是小店的規矩…」突然想起什麼，一手撐住眼角，笑容微斂，「也是常柔的規矩。」

顧成歡看著老闆娘的背影，嘆得一波三折：「入鄉隨俗，入鄉隨俗啊，入鄉隨俗吧。」

隨手翻弄茶壺，一滴水也沒有，這鄉俗還真是貫徹啊。顧成歡癟嘴，拉過荀游的手，在衣裳上找塊幹凈的地方一點點擦起來，認真地像是在用溫水拭擦某種名貴瓷器：「早叫你別拉我了，一手泥都搓不幹凈。」

七殺蹲坐在地上抬眼望著，很滿意顧成歡這個泥地里摔過的造型，兔子一蹦一蹦躥到牆角縮著也不去追。

「餓不餓？」顧成歡索性坐在地上，抱著荀游手不放，能擦幹凈的都擦幹凈了，有些細小的塵灰卡在掌心紋路里，一時半會兒還真沒辦法，「我一會去廚房看能不能順點回來，就不信這個邪了！什麼陰陽怪氣的規矩！」

「看看再說，也不餓。」荀游抬手制止顧成歡扯頭髮的動作，「再扯就禿了。」

「哦。」顧成歡盯著荀游大腿，猶豫一下，「禿了你還要不要我？」

荀游失笑，挪一下腿。

顧成歡笑一下，親親他手背，十分自然地把下巴擱他腿上去了：「還是枕著舒服。」閉上眼睛很享受的樣子。

「困了？」荀游摸著他側臉，邊關幾年的風吹日曬是有些糙，不過還是很好摸。

顧成歡打個呵欠，沒睜眼：「有點。」

「去床上睡。」

「不。」

「地上硬。」

「抱著舒服。」顧成歡撒手，一手繞過荀游小腿，抱緊，動兩下找個合適的位置，舒坦了。

七殺歪頭看一下，挪屁股過來有學有樣枕住荀游另一邊大腿，兩隻前爪抱腿不方便，於是搭在腦袋兩遍扒拉在荀游腿上，眨著眼睛嗚嗚兩聲。

荀游挨個摸摸頭，由這兩個去了。

老闆娘說到做到，愣是一下午未見水食，天擦黑的時候，顧成歡終於見到久違的水，迫不及待要跳進桶里搓個痛快，一摸，居然是涼的，涼就涼吧，他皮糙肉厚無所謂，荀游怎麼辦？

「看我幹什麼？」荀游喝一口粥，沒想到還有些燙嘴，猶豫片刻，在吐出來和咽下去之間選擇了後者，面目有些扭曲，「想讓我幫忙？」

「也不是…」顧成歡心頭一癢，「但是你這麼一說吧….還真有點想。」

荀游被逗樂了，放下粥碗脫下外衫開始挽袖子，一拍木桶沿：「來！」指尖觸到一點涼意，這才注意到竟然是冷水，「怎麼….」

「來吧！」那邊顧成歡卻是歡快，三下五除二脫個精光，當著荀游的面踩進去。抬腿的時候臀腿肌肉緊繃，看出常年練武練出的緊實有力，由於盔甲的包裹，反而比臉上還要白一些，細膩一些。照理說兩人已然十分親密，可是這麼直接的衝擊，荀游還是微微撇開目光，腦中不自覺閃過山洞中肌膚緊貼的觸感，灼熱、柔軟….又讓人捨不得放手….

一陣水響。

荀游撫上顧成歡後背，明顯感覺到手下人一陣哆嗦。

顧成歡：「還真涼快！」

「子蘊，你手真好看。」顧成歡趴在木桶邊緣，拽著荀游左手由衷感嘆。荀游的手幹幹凈凈，指節分明，十指纖長，沾了水瑩潤得玉一樣。輕輕捏一捏，又軟又柔，特別舒服。

「你是不是看我哪裡都好——你幹什麼！」荀游原本被強拽走一隻手，給他洗頭就不容易，這人還——「好吃麼？」

顧成歡叼著荀游食指，咂咂嘴，彷彿真嘗出點鮮味兒來。嘴裡叼著東西說不出話，可是那眼睛黑白分明，就在說一句話——真香！

荀游這時候有點受不了他眨眼睛，原本顧成歡的眼睛就很好看，眼角微微上挑，帶著點不羈的輕傲，漆黑的眼珠子上覆了一層發亮的水膜，看他的時候盛在眼裡的光就一直忽閃忽閃，笑起來有點小痞，卻又溫柔乖順得不得了。

顧成歡這會兒眼睫毛上沾濕了，一眨眼就會有細小的水珠在睫毛上戰戰巍巍，將墜不墜，荀游心尖上一塊肉莫名被撩得發癢，便是多看一眼就要陷進去萬劫不復了。

顧成歡突然笑起來，舌頭不安分地在荀游指節上從下往上緩慢舔過，含含糊糊：「我這麼好看，都看呆了？」

荀游渾身一顫，耳尖有些發熱，那兩顆尖尖的犬牙此刻變得特別顯眼。

顧成歡眼睛一睜，一下笑彎，終於放過荀游的手指，他側身過去抬頭望著荀游，不懷好意：「想哪兒去了？想一起去了？」

對上揶揄的眼神，荀游一呲牙，一把推在顧成歡肩膀上，轉身走了。

身後一陣撲騰的水響，傳來嗆水帶笑的聲音。

顧成歡慢悠悠洗個通透，粥已經有些涼了，貼在荀游身邊說會兒話，轉身下樓去，不大會兒搞了桶熱水上來：「嚯！下台階的時候差點滾下去，黑得別說五指，我十指都看不清！」

荀游懶得糾正他，吃飽了這會兒有點困意，懶洋洋養著瞌睡，一看還在冒熱氣的水，就更想睡了——下午因為這一個長毛一個不長毛的，愣是兩條腿給他枕麻了沒法兒睡。

荀游站起來打個呵欠，開始脫衣服。脫一半覺得沒對勁，背上怎麼火辣辣的？轉頭一看顧成歡那廝眼珠子都貼上撕不下來了，見人轉過來，就沖他直笑，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荀游低頭笑一下。

顧成歡眼睛都直了，他聽見荀遊說：「只看？」

「當然不！」顧成歡三步並兩步，一下衝過去，抱了滿手細膩，身心瞬間蕩漾到天邊去。

熱水一泡，整個人從頭到尾都舒坦透了，荀游一動也不想動，任顧成歡伺候。

荀游身體底子不好，在山上一通折騰還活蹦亂跳，已經是萬幸。顧成歡沒有條件製造條件也要伺候周到，這會兒暖屋香榻，周到是必須的！水一溫就把人撈出來，仔仔細細按在榻上不準亂動了，他轉身過去倒杯溫水讓荀游坐在床上慢慢喝了。又檢查一遍門牖，設幾個小機關，方安心轉過來偎在荀游身邊。

「冷不冷？」顧成歡把荀游裹得嚴嚴實實。

「別捂了，再捂抱你就出汗了。」荀游一手環住顧成歡腰背，有點無奈。

顧成歡笑，在他鼻尖上親一下，一抬手掌風熄掉燭光，縮進被子里。兩人貼著也不知說了些什麼，漸漸地，荀游聲音小下去，顧成歡噤聲，嘴角是掩不住的笑。

他在荀游鬢角親了又親，原本摟實了閉眼要睡，又突然想起荀遊說要出汗的話，不禁虛虛鬆開。沒一會兒，卻是荀游自己湊上來，在他胸前蹭幾下，踏實了。顧成歡嘴角越咧越大，還是沒忍住笑出聲，倒是摟得比一開始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