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這個狗子運氣不錯
小說: 情深難負 作者:白骨妖娘 字數:3035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4:21
「鄭將軍,這個奶娃娃真是大名鼎鼎顧全將軍的兒子?」戰將左眼裹了黑紗布,膀大腰圓,坐在右把手第二位上,左手提柄大斧,杵在地上,眼珠子往跪在地上的顧成歡一瞄,一挑,鼻子里的氣都朝天上噴,「我不信。」
「鄧文,他是欽差帶來的,還有聖上口諭,確實是顧全將軍的兒子。」鄭將軍站在主帳之內,繞著顧成歡轉了好幾圈,這副身子骨,能從涪陵城撐到西狄關來,算不得弱,可是要說強壯,那簡直是開玩笑。軍營里隨便抓一個馬夫都能一拳給他揍趴下。聖上讓這麼個『罪臣之子』到西狄關來…到底什麼個意思?
「喂,小子,你從你兩個老子哪裡學到點什麼本事沒有,衝鋒陷陣不行,能掄兩刀劈個柴火,咱這地方也算你一口吃的!」兩位顧姓將軍,在西狄關那都是被奉為戰神的存在,顧家的事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都鬧得沸沸揚揚,大家多少都知道。
涪陵城裡的人,腸子如何彎彎繞,也繞不到西狄關來,鄧文對兩位將軍向來尊敬至極,看著顧成歡這副慫眉耷眼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這要是一副給酒色掏空的皮囊,我就替你兩位老爹剁碎了喂狗,省得侮了二位的英明!」
這實在怨不得顧成歡。跋涉千里,一路舟車勞頓,雖說二位欽差看在他老子的份上沒有苛刻過他,可是嚴酷的氣候和身上原本的傷口就已經快要了他半條命,此刻更是水米未進一滴,就被提在這主帳中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原本顧成歡是拒絕下跪的,那個叫鄧文的,打折他一條腿,這才沒法站直了。
「二弟。」一直坐在一旁,只言未發的男人終於開口了,「管管你的脾氣。」
鄧文『嘖』一聲,雖然不屑卻還是乖乖轉過頭去,不再看顧成歡,免得看了添堵。
這個開口的男人沒有著將士衣,眉目儒雅斯文,是顧成歡在荀游面上見慣的書生氣。攏一襲長袍廣袖,木簪束髮,整個人面容都是柔和的,只是眉目之間一襲肅殺意令人不寒而慄。
鄭將軍:「傅叄你怎麼看。」
傅叄笑笑:「不論聖上意下如何,將軍,就憑他是顧全將軍之子,顧炎將軍是他生父這兩點,你便無法下手。」
鄭將軍點點頭,顧全將軍是看著他長大的,若非當日向陽關一戰,他便和母親死在西狄人手下了,這是救命之恩。顧炎將軍對他則是知遇之恩,「既如此,編進來吧。」
傅叄:「喏。」
鄧文:「哼!」
這個『不日』到底還是因為顧成歡的傷勢拖了月余,鄧文是個急性子,隔三差五就要到營房裡來攪和一通,非鬧得雞飛狗跳不可。
看樣子,軍營里的人都是被鬧慣的,管他怎麼罵顧成歡都笑嘻嘻站在一邊聽熱鬧,有好事的還給嚎幾嗓子。
老軍醫據說是西狄關的妙手聖醫,當年和顧炎還頗有一段淵遠,看在顧成歡養父的面子上,對他諸多照顧。同一個營房的將士也大多如此。他們的照料似乎都來自於對他兩個已故父親的尊敬,而並非當真出於對顧成歡本人。
只是顧成歡病得稀里糊塗,根本不知道這兩個父親,於此刻的他而言是何種幸運的存在。在夢裡無邊沉浮著——染血的素衣,斷頭的創口,蒙上一層艷色的木製台階,和下不停的雨,充斥著灰濛蒙的夢境。
一年後,時值盛夏
光陰如梭,梭梭似箭。彈指間七殺早就已經長過荀游小腿,奔著更高的地方去了。小時候毛剌剌的小糰子已經抱不動了,怪沉。
「噗嗤——」「噗嗤——」
「荀游哥哥你再這麼玩,要挨咬啦!」顧清安嘻嘻哈哈笑著,看荀游趴在石桌子前按七殺耳朵。
這個傻大狗,還沒弄清楚那『噗嗤噗嗤』的聲音從何而來呢,只曉得對著荀游露出半截粉紅色的大舌頭哈著氣傻樂,歪頭讓他的小主子隨意作弄。
「咬?活雞都不敢逮,你小子長本事敢咬我啊?」荀游皺著鼻尖尖用手去捏七殺臉頰兩邊的皮毛,一點點往外扯——扯成一張狗餅臉。其實根本沒敢用力,生怕弄痛他。
「清安小妹,你看子蘊,越發沒個樣子了。」謝珏輕搖骨扇,虛虛抿一口春前雪泡茶,正是午後吃了睏乏的時辰,他有一搭沒一搭同幾人聊著閑話。
「我看子蘊現在就挺好。」謝珪打個長長的呵欠,手裡頭的玄烈槍還捨不得放下,這是他今年生辰父親送的成人禮,謝珏是一隻極品紫毫筆。兩兄弟的人生岔路已經初現端倪,「總比前幾年風一吹就倒要好。」
至於荀游為什麼一夜之間,不畏冷也不熱了,幾人倒是默契地一字未提,只是每年去廟裡上香的時候,都會默默替顧家插上三炷。
七殺靠近冰桶,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笑得見牙不見眼,要荀游擼擼毛髮。這涼亭安置了兩大桶冰塊,倒不見得真有多熱。這傢伙只是習慣性朝荀游撒嬌而已。
「你給慣的。」看著走過去蹲在七殺身邊順從擼毛的荀游,顧清安下了定論。
「行吧,我慣得。」荀游也不掙扎,在七殺下巴上狠狠抓了兩把,聽到意料之中的幾聲舒服地呼嚕聲。
「我聽說你家裡那個荀什麼什麼的,張羅著要下聘了?」顧清安隨口一提,謝家兩兄弟的耳朵倒是被提起來了,他家那個荀什麼什麼的,是庶子,荀游既是嫡子又是長子,自然該在他前頭,這麼說來…
「我不管事的。」荀游慫下肩膀。似乎是從他的語氣之中察覺出一絲落寞,原本乖乖躺在地上等伺候的七殺,猛一下躥起來將荀游撲倒在地,「哎,你壓著我頭髮了——」小小驚呼一聲,倒是把大家都逗笑了。
「清安小妹,我倒是聽說你阿娘也沒閑著?」說這話的何淼,眼神卻是飄飄忽忽瞄向謝珏的。自從荀游命懸一線那一晚過後,玉河郡主驚覺她捧在手心的乖乖女兒已經不小了,是可以著手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只是難免有些周姨娘這樣指著攀上枝頭的,得好好敲個警鐘。從那以後,顧清安沒少見過涪陵城裡達官貴人家裡的公子爺。只是都比不上她心裡那個人罷了。
「呔!少胡說!」女兒家被點了這樣的事,饒是顧清安也忍不住飛了滿臉紅霞。只是她的目光有意無意都避開了謝珏這邊。
謝珪是個二愣子,看不懂這明暗面上的洶湧,脫口而出就把他哥賣了:「那些個貨色怎麼配得上咱們清安小妹,咱哥說了,只要你點頭,隔天咱就上郡主府下聘禮去!」
…….
謝珏紋絲不動如同焊上去的微笑終於裂縫了,何淼很不厚道地憋笑憋到椅子低下去,荀游裝聾作啞縮在七殺下面。
顧清安羞得手指尖都絞得緋紅,一眼不敢往後看,掀開簾子跑出去了。
謝珏一下子跳起來,骨扇沖著謝珪頭頂就是一個暴擊,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還愣著幹什麼,追啊!」何淼笑得喘不上氣,百忙之中還記得提醒一句。
謝珏就是有心把這個沒心沒肺地弟弟好生揍一頓出出氣,也得挑個時候,當下也是一打簾,追出去了。
「哎喲,我說,你這個榆木腦袋——」何淼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就你這腦袋——」
荀游翻身把七殺撲倒,也是笑著搖頭:「你哥快給你氣死了!」
謝珪瞪著一雙牛眼睛,委屈又無辜:「哪裡說錯了嘛…」這一年多,謝珏對顧清安的殷勤,他都看在眼底的,雖說很多他哥哥都不允許他說出去,可是那什麼什麼,不都是明擺著的事嗎!照這樣扭扭捏捏,還不知要扭到什麼時候,等到清安小妹給別人八抬大轎抬進洞房做了新娘,後悔都沒地方撞牆去!
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來——快刀斬亂麻!
「沒錯。」何淼臉上的笑意漸漸斂了,「她就是放不下…」放不下顧成歡,那個在少女最最情竇初開的時候,闖進她世界裡的小表哥。
荀游是聽懂了,坐在地上抱著七殺,微微垂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成歡的消息,他們費盡心思才托何淼家的商隊,路過西狄關的時候打聽到了一點消息。據說一年前是有個半死不活的人被欽差押送進了軍營,至於是死是活,人模還是狗樣都不清楚。西狄關離涪陵城太遠了,遠到一石激起千層浪,浪到那邊去只剩漣漪。
人們忙著應付又活躍起來的西狄,忙著同商隊交換必須品,忙著磨刀霍霍,從天明忙到日落,那裡還有閑時間去記住那個從涪陵城被押送到遙遠邊關的孩子?
縱然當時有些喧嘩,不過都湮沒在匆匆時間裡,湮沒在與西狄的戰事里。
難得的,謝珪也聽懂了。「放心,他命大死不掉,我爹爹說,再過三年,就放我出去闖一闖!」他昂首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