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臉上章
小說: 情深難負 作者:白骨妖娘 字數:5561 更新時間:2019-09-22 07:24:20
「荀游荀游!」顧成歡慫著屁股在樹杈子上叫喚,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幾分欣喜。荀游素白著一張臉仰頭看去,小小一個鳥窩,兩隻白鶺鴒脆脆叫喚,撲朔的翅膀擋住了顧成歡大半張臉。
「出來了!好醜!」鳥蛋破碎,周身布滿密密匝匝的細縫,新生的鳥兒又紅又小,支棱著小怪物一樣的腦袋,木木獃獃。顧成歡第一次見到新生的小鳥,頓時嫌棄得壓低眉心。
荀游不以為然,招呼顧成歡小心。顧成歡看著荀游那小身板嘿嘿一笑,「爬過樹沒?」
荀游搖頭搖到一半,看著顧成歡垂下來的手,猶豫再三,抓住了——他也很想看看這窩寶貝鳥蛋嘛!
兩人在樹上擠作一團,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顧成歡指著那兩隻小丑鳥,皺著鼻尖轉頭看荀游:「沒騙你…」吧。
荀游的臉在顧成歡眼前無限放大,少年好聞的那股子清雅氣充斥肺腑,柔軟潤澤的唇是無與倫比的觸感,催化加深了每一個感官的敏感。荀游羽睫纖長,眸子一直帶著茶色,此刻在日光下卻是變淺了許多。那曾經被顧成歡讚歎為『玉硨磲』的肌膚,通透白皙,甚至連薄薄皮膚下蔓延的那一線線的紅色都變得清晰。
顧成歡手足無措地推開荀游,又害怕他摔下去單手攬住了,支支吾吾:「你你你…幹什麼!」這質問明顯底氣不足。對面人呼出的氣息溫熱地灑在他脖頸間,如同某種預示,某種挑逗。少年未經人事,尚不知何為神魂顛倒,只覺此時氣血翻湧,恨不得逃離,又捨不得逃離。
荀游身上那絲絲扣扣的味道,無孔不入一般將他包圍,每一個舒張的毛孔都叫囂著陌生的衝動。是危險,是禁忌,也是隱約的渴望。
荀游看著連句整話都倒不出來的顧成歡,低低笑了,那笑容清澈微甜,似乎有春日李子樹開花的香甜。彎彎半闔的眸子里流光溢彩,琉璃一樣奪目,卻又攝人心魄。他仗著這逼仄無法騰挪的空間,抖動著睫毛小心翼翼靠近,這一次,更為清晰,更為輕柔,卻也更為…深入。
顧成歡作為被攻城掠地的那方,整個人如被雷劈,呆若木雞,荀游靈竅的舌尖柔情蜜意掃蕩著他的唇舌,交纏,吮吸,追逐。某種無法言喻的躁動轟然炸開,顧成歡腦子裡一片空白。
等到意識再次出現的時候——少年勁瘦蒼白的身軀帶著幾分孱弱
囈語般的討饒,帶著小獸撒嬌一樣的討好,潮濕黏膩又磨人萬分。契合一開始並不那麼默契,廝磨開了,就像煮沸的水,撲騰騰翻湧起來,荀游幾乎受不住要哭出來。
顧成歡發了狠要荀游哀哀討饒,欺負得他小聲啜泣,竟是只能發出貓兒一樣的鼻音。忽地身下人一哆嗦,顧成歡使壞,聽到荀游一聲短促而綿軟的抽泣。
荀游窄窄的腰身被顧成歡掐在手裡,繃緊的腰線和渾身止不住的戰慄,像狂風猛浪中的孤舟一樣,無處可依,顧成歡就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每一次衝擊都彷彿被風浪頂上去,又重重砸回去。
熱烈在激烈中爆發,荀游也終於得到解脫,髒了顧成歡滿手。
顧成歡壞笑著將一手污濁給荀游看,故作疑惑:「這是什麼?」
荀游咬緊被廝磨充血的下唇,眼底紅紅一線,兔子一樣委屈又可憐巴巴,臊得滿臉通紅,屈膝去頂顧成歡,卻又彷彿感到不適,輕輕嘶一聲。顧成歡用眼神,將荀游一寸寸掃下去,額頭..眉毛..鼻樑..最後定格在嘴唇。他伸出舌尖,緩慢而慵懶地舔舐著手指上的東西,看荀游眼中一點點升起羞憤,歡樂得無以復加,一下吻下去——
「小侯爺,日頭不早了!」
顧成歡渾身一哆嗦,從酣暢淋漓的餘韻中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像要瀕死的魚,呼吸一窒,那墜落的魂魄猛地剎住,晃晃悠悠飄回身體里。日光壓在眼皮上,如墜千鈞,顧成歡幾番掙扎,終於有那麼一縷魂魄遁入靈台,找尋回清明,慢慢睜眼。
侍女三三兩兩擠作一起,低聲嬉笑。她們幾乎是懂事的年紀就被招攬來侍候小侯爺,慣是不怕他的,此刻並沒有覺出哪裡不一樣,有人揚手就去掀他被子。
顧成歡迷迷瞪瞪,任著侍女擺弄他。忽聽得一聲低低驚呼,頓時周圍安靜下來。覺著不尋常,顧成歡方怏怏撿回些力氣,頓覺兩腿間涼颼颼黏糊糊,一下徹底清醒了。卻見周圍一圈在他面前放肆慣了的侍女,都垂頭紅著臉。有個激靈的反應快,喚了大丫鬟來。
這事兒傳到侯夫人耳朵里,特請了老嬤嬤親自給顧成歡囑咐許多。
顧成歡心底七上八下,遲鈍如他也發覺院子里的丫鬟們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那些女孩兒都年長顧成歡幾歲,若非窮苦人家的孩子也不會賣到別人家來吃當丫鬟的苦,懂事都早,曉事甚多,自從她們被派到顧成歡院里,就知道大家等小侯爺醒事後,都是有機會做填房的。原本少年少女家的打鬧頓時收斂起來,規矩地不像話。
顧成歡能察覺出一點女兒家的心思,照平時非要逗逗兩嘴,可是現在卻來不及顧及。他滿腦子都是亂麻——
「若…若是瀉陽之時,我有所思之人呢?」
「小侯爺可否告知老奴哪家小姐這樣幸運?若真心憐惜,必可求娶。」
………
哪家小姐?他腦子裡的是荀家大公子!
花燈會開三天,涪陵河周邊熱鬧得不像話。頭天晚上才放肆到各家來人找的半大孩子們,第二天晌午一過,又聚在一起了。接觸得多了,荀游少有得顯露出些少年的鮮活勁兒。大家才驚然發覺——這也是個損嘴皮子的!
「小表哥小表哥!」顧清安一疊聲喚著顧成歡,「中了!」
一隻青色的玲瓏色子,穩穩落在一隻花燈中央。這是涪陵城歷來的祈求福氣的法子。人站在河岸兩端,往順流而下的花燈上扔玲瓏色子,若能打中,就是保一年吉祥福氣;若是色子能落在荷花燈上,花神便會實現他一個願望。
顧成歡有些怔神,他這一擲純粹是亂扔的,經今早那一事之後,整個都心不在焉,神思飄忽。是誰都好…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荀游?
許願…什麼願?和所思之人攜手嗎?
「啊——飄走了——!」顧清安拉著顧成歡衣角,很失望地樣子,「你再不許願花神就聽不到了。」
顧成歡心頭一跳,花神…他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荀游的聲音驚得顧成歡一個激靈,一下子跳起來,離他三丈遠:「沒有!」
何淼莫名其妙看過來,將手裡一把玲瓏色子都扔了出去,五光十色壓在同一隻花燈上,也不知他低頭喃喃許了多少個願望。
顧成歡焦灼地絞著手指,避眼不去看疑惑的荀游,可是一聽到荀游的聲音,昨日夜裡,那害羞又軟糯的少年便經不住浮現出來,修長熱情的身體,軟豆腐一樣,手上還殘留著不真實的觸感。
荀游見顧成歡使勁搓著十指,伸手去掰他,未料及顧成歡『啪』一聲將他打開,手背上立時紅了一片。顧成歡逃也似的躥到何淼背後,澀聲道:「你何家明年一定發大財哈哈哈….」
原本眾人沒瞧這處看的,顧成歡這麼尷尬地一作弄,倒是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過來了。荀游看一看拍紅的手背,將手縮進斗篷里,略略偏頭有些疑惑地看了兩眼顧成歡,走到另一邊去了。
顧成歡心裡鬆口氣,同時卻又難受起來。他同荀游明明那麼要好,怎麼會成這樣。那見不得光的心思!
不敢靠近,可是顧成歡又時時處處在意著荀游,索性落後所有人一步,跟在荀游身後。看荀游一個人走著,心底又難過,人明明是被他拉出來的,現在倒好,沒個說話的人陪著,難不難受哇。可是要說走近了,顧成歡心裡又惴惴的,光是這樣看著他的背影便要臉紅心跳,若是靠近…那從未在意過的,獨屬於荀游身上的氣息,此刻卻變得鮮明起來,幾乎就近在鼻端了!
顧成歡猛一個激靈,眼珠子一斜魂都快驚飛天際了!荀游不知什麼時候放慢步子,也落下來,怪他想得太專心,竟沒發現!拔腿就想逃,可是能逃都哪裡去?只能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荀游不著痕跡沉了眉心,沉得顧成歡一陣心虛。
「挨揍了?」荀游意有所指地看著顧成歡攥緊的雙手,不明白他今日為何如此神思不定,竟像是有點故意避著他。
「呃…沒…沒有…」顧成歡此時心眼還沒長出來,說的是實話,可是心裡是發虛的,結結巴巴目光四下散亂,倒像是被荀游猜中了般。
荀游不由分說逮了他雙手看。
顧成歡抽一下沒抽出來。
夢中少年青澀情動的聲音,沒預兆地響在耳邊,應著此時搭在他手上的觸感,顧成歡小腹一緊,一股子燥熱朝著不可言說的地方涌去。
花酒吃了不少,男孩子之間這也不帶遮掩的,瀉陽之前便早知是個什麼事情。如今真真切切落在身上,顧成歡卻像是被扔在沸水裡煮,抓心撓肝的難受,荀游羽翼般輕柔的觸碰,從手掌心一直癢到心裡去!
顧成歡口幹舌燥,很有將荀游那雙好看的手抓起來狠狠摸兩把,放進嘴裡咬一口才能紓解一二的想法。
荀游在顧成歡手上沒看出什麼門道來,冷不丁抬起頭來,卻見顧成歡眼珠上布滿了細細的血絲,喘著粗氣,一探額頭竟有些不正常的燙,於是非常肯定下出一個結論:「你生病了。」
顧成歡立時撿著救命稻草一樣順水推舟,逃也似的溜回家了。
荀游看著顧成歡的背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如此矯健不嬌弱,不符合他時不時就要爆發的公子病。
「嗯~哈….」顧成歡閉了眼,手上似乎還殘留著荀游的溫度,難耐地仰起頭,荀遊絲絲入扣的氣味幾乎還扣在他身上,一想起他偏涼的體溫,和手指輕柔的觸碰,手下便禁不住又大了一圈。顧成歡一邊憎恨著這念頭的齷蹉,一邊又彷彿魔怔般禁不住地勾勒出那張臉,那身型。
直到禁不住瀉了滿手,顧成歡開始笑起來,那笑容越發苦澀,若是荀游知道,該不理他了。可是他已經揣了這樣噁心人的心思,還敢再見荀游嗎?
一想到這,顧成歡心裡就莫名空一塊,抽搐著生疼。
爆竹一炸,風一吹,那日頭清清朗朗照下來,年到底是熱熱鬧鬧過完了。
突然冷清起來,荀游卻覺得別彆扭扭不習慣了。他呵了口氣在手上,搓搓掌心,盯著面前那副墨跡未幹的畫輕輕笑起來。笑著笑著目光不自覺飄向那窩李子樹——顧成歡倒是好幾日沒過來,也不知好些沒有。最近定遠候府冷清了許多,倒是反常得緊。荀游就是有心問,也翻不過去院牆。
收回心神,荀游捧起一卷《馴思賦》,不過一盞茶功夫,放下了。看不進去,滿卷的小字從沒如今這般枯燥過,流水一樣從眼前劃過,一個都進不到腦子裡去,往往一個詞兒都能拆成兩字看,如今怕是終於曉得顧成歡念書時的一二感受了。捏捏眉心,有種不安的感覺縈繞在心頭揮散不去,沒著沒落的,說不清道不明,空澀得緊。
荀游站在那隻威風凜凜的老鷹風吹面前——被他撿回來掛在牆上了,伸手撫了撫,不安的感覺更重了。
「勞請通稟你家小侯爺一聲,就道,荀游求見。」荀游到底放心不下,連湯婆子都沒端,凍著一雙手就出來了。
看門的面露難色——整個定遠候府誰能不知道,小侯爺時不時就得翻牆去找隔壁的尚書公子玩?幾乎從不走大門。侯爺,侯夫人知道也從不攔著,當真怪得緊。
「咱們夫人特地打了招呼,說是大公子的朋友,一個也不能放進來。這些日子侯府亂得緊,天冷,小公子莫凍著,請回吧。」
「侯府怎麼了?」荀游脫口而出,發現自己居然急切非常。抿緊薄唇,有些失態了。看著言辭閃躲的守門人,知道問不出什麼,荀游點點頭,「打擾了。」
守門人忙不迭『哎』一聲,「折煞了,公子慢走!」。如今倒是很難見到對下人都如此客氣的大家公子了,長得模樣又標誌,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到這位公子的機會了。哎——
剛跨進尚書府門。
「哪兒去了!」上朝的父親應該是剛回來,朝服還未來得及脫下。周姨娘帶著桃枝殷殷接過父親摘下的管帽。
「父親。周姨娘。」荀游不徐不緩行個禮,剛剛躬下身,膝蓋後窩子突然狠狠挨了一下,冷不丁一下跪在地上,聲音大得山響。整個膝蓋都麻木了。
「哼!逆子!逆子!」禮部尚書氣得渾身發抖,在堂前來來回回踱著急步,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指著荀游腦袋尖兒罵,「我荀家,祖祖輩輩兢兢業業,哪個兒郎不循三章禮法!哪個婦人不遵天地綸綱!你——啊——怎麼不要臉到做出這等腌臢事兒!還巴巴跑到侯府門口去!」
荀游不敢抬頭,乖乖伏在地上,聲音倒是聽不出幾分波瀾:「兒子捫心自問,行端坐直,未曾半點不孝父親,未曾半點不敬家廟。還請父親明示。」
「還敢狡辯!」禮部尚書狠狠一拍案桌,杯子都跳起來,「你姨——有人都同我說了——」
「你當尚書府的都是死人?!半夜三更侯府的小崽子出現在你的院子里,行端坐正怎得不走正門!我尚書府的門檻他小侯爺看不起,偏偏瞅上那破院牆?!」
「呔!看看這是什麼!」
荀游看見砸在面前的東西,支撐老鷹風吹的木頭架子散開了,一截斷開的木頭茬子戳在他額頭上,有溫熱的東西滴下來,落在地上,暈開刺眼的紅。
荀游閉著眼睛,心中嘆口氣,這姨娘,幺蛾子越發多了。於是把頭伏得更低。
「前些日子我見這隻老鷹還飛在侯府上邊,怎麼眨眼的功夫就掛在你的院子里了?啊!你當真好的很啊!芷蘭,家法伺候!」
「老爺——子蘊身子骨——」
「父親!」荀游高聲打斷姨娘的惺惺作態,抬起頭,從被質問開始第一次正視他的父親,「'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這是父親你教我的。我自幼沒個玩伴,又三天兩頭灌些湯水,怕病氣染了弟妹,也不敢親近。就這麼一個顧成歡,不怕我這個不祥不吉的病秧子晦氣他。」
「侯夫人管的嚴,大晚上沒地兒給他偷酒吃,才做出翻院牆這等事。侯府耳目眾多,顧成歡又是定遠侯的獨子,咱們尚書府知道的事,侯府還能不知道?若我二人真如父親所言,那定遠侯,侯夫人必然是要打斷他的腿!」
「千經萬典,孝悌為先。子蘊一室書卷,並非白讀。只是,小人成人之惡,萬望父親明鑒!」句句鏗鏘,字字有力。
見禮部尚書一張臉陰晴不定,閉口不言。周姨娘心中七上八下,連忙打圓場:「子蘊怎麼說話的!呸呸呸!什麼不詳不吉,你既是姐姐……哎!說這個作甚!弟妹見你不來找他們,還嗔我這個做娘的不是,以為哥哥不喜歡他們呢!」
周姨娘見風使舵的本事還是那麼好,不輕不重戳在人痛處,想忽視偏偏又頓頓的痛。
「子蘊。」禮部尚書緩緩開口,「你肖母。」
周姨娘噗通一聲跪下,咬著唇楚楚可憐:「怪我!不該提起姐姐,又害老爺傷心……」桃枝早不知何時離開了。
禮部尚書一手扶起周姨娘,一手扶起荀游,面上浮起一絲沉痛,拍拍荀游後背:「你既是夷玲的孩子,便做不出這等事。去看看你母親吧。」
「是,父親。」
「阿娘……」清冷冷的家廟冷得骨頭都在隱隱作痛,「好痛啊……」只有這個時候,荀游才會表現得像個需要人愛護的孩子。他把臉貼在冷冰冰的排位上,眼淚肆無忌憚流下來,沉默著。可是再難也得活下去,因為這世界上,曾經有個女人,拼了命,讓他看見這個並不完美的天地。
哭過了,也累了。
荀游繞回大堂,意外地發現那隻破破爛爛的老鷹還在。他扯扯嘴角,撿起來,一步步往小院走去。
竟然有燭光!
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