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顧成歡灰頭土臉，被定遠侯押過來道歉。

他千辛萬苦冒著屁股蛋子開花的風險，給小表妹摘去的鳥窩，被嫌棄了！

一隻黑乎乎的，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蟲子，死死地黏在鳥窩邊沿！柔柔弱弱，嬌滴滴的小表妹，猶猶豫豫伸手一摸恰摸在蟲子上！

從小的教養，讓小表妹沒有立馬尖叫出來，而是猛地把鳥窩摔在了地上，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姑媽聽見動靜過來，問了原委，溫言軟語哄著小表妹走了。倒是定遠侯曉得了，抄起手邊的竹篾子，一頓好揍！顧成歡在整個定遠候府上躥下跳，幹嚎，嚎得做客的姑媽出面攔下。顧成歡脫險的第一件事就是轉頭去找小表妹，卻找不見了。

荀游被自家爹爹領著，婷婷玉人一個，看見顧成歡撇著嘴不不情不願低下頭，道了聲歉。沖定遠侯一施禮：「不過是個巢，當真不打緊。就算貴公子不伸手，風或許也吹得落。倒是貴公子昨個兒摘鳥窩，樹丫子斷了摔下去，可還安好？」

顧成歡氣結，這個人真小氣！當著面的報復！誰不知道被他壓斷枝椏的樹，是被太上皇誇獎過的樹，家裡人照料得落片葉子都心驚膽戰。上午爹爹才替他進宮去請了一道罪，下午還得擱這兒受氣！這小子是嫌他老爹沒揍夠呢！

果不其然，荀游話音剛落，顧成歡就被他老子擰著耳朵，又一頓臭罵。當然好在這是別人府邸，不似家裡罵的暢快，總算不至於麵皮丟盡。顧成歡不知道，他在整個涪陵城，已經把自己的、定遠候府的麵皮都丟得差不多了。

定遠侯沖禮部尚書一抱拳：「這兔崽子，回去我再好好收拾他——昨日朝上…」

大人總認為小孩兒之間不會有什麼恩怨，禮部尚書拍拍荀游的肩膀：「帶小侯爺去玩。」定遠侯本是虎威大將軍，在三年前，成功平息長達二十年的西狄動亂，龍顏大悅，遂封為

定遠候。顧成歡是定遠侯的獨苗苗，理所應當將來是要接替自己爹爹的候位，這聲『小侯爺』當得起。

荀游禮數周全地沖兩位尊長施禮，領著顧成歡施施然到了後院。

一離開老爹的監視範圍，怏怏的顧成歡一下子蹦躂老高，抬起來指著荀游鼻子：「你怎麼當著我爹面損我！」

荀游眨巴眨巴眼睛，心說你摘了我鳥窩還沒同你算賬呢，怎麼到惡人先告狀起來，作無辜狀：「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顧成歡身邊的玩伴，大都是武將家出來的——畢竟老爹是西狄關殺出來的。大家有矛盾了，痛痛快快罵，痛痛快快打，鬧完之後又勾肩搭背去攆街頭的大黃狗。遇到荀游這樣，一臉天真無邪卻句句帶刺的軟刀子，還是頭一回。當下心裡的小火苗就蹭蹭往上冒，撲上去揪著荀游的領子，揚起拳頭——

荀游看著他笑，露出一排齊齊整整的白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秋天的陽光已經不刺眼了，撒在荀游面上，連那一層細細的絨毛都能看見，籠著薄薄的泛白的金色光輝。

荀游一點也不扭捏，又甜又脆叫了一聲『澤生哥哥！』

揚起的拳頭落不下去了。顧成歡雷劈一樣頓在原地，滿腦子都是脆生生的『澤生哥哥』在迴響。荀游趁機從他手裡掙脫出來，理理衣領子，眼珠子往上一翻——夫子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原來是真的！

顧成歡傻愣愣還不知道自己成了某些人的小白鼠，回過神來急切地一把抓住荀游手腕：「你怎麼知道我的字！」按理說，成人禮之前，除了家裡人沒人會知道他的字。

荀游睨他一眼，顧成歡難以置信地從中讀出了鄙夷，只見他粗聲粗氣仿著自家老爹：「我們家澤生——」哦！都怪他，把自家老爹氣糊塗了！當著外人的面兒喚出來。

「那不行，你得給我保密！」顧成歡拖著荀游不肯走了，氣鼓鼓地像只耍賴皮的小青蛙。

荀游被他捏得手腕疼，掙扎了一下沒掙脫，眉心微蹙，沒好氣道：「憑什麼啊。」

顧成歡另一隻手撓撓後腦勺，覺得自己似乎很沒有些道理——人家又不是處心積慮打聽的，全怪老爹嘴上不嚴實。只能訕訕解釋道：「阿娘說，我的字在成年之前不能給外人曉得，否則會不好的。」

「怎麼個不好法？」荀游來了興趣，他最愛聽故事！

「呃…阿娘沒說…」雖然阿娘沒說，但是阿娘定不會害自己，「你…你和我拉鉤！」

荀游盯著顧成歡伸出來的一截白生生的小指，有點想笑——真是小孩子氣。但是面前這人一張小臉綳得死緊，面容嚴肅，也就笑不出來了，罷了，隨他。

拉了鉤，顧成歡吐出一口氣，又恢復了萬事無所謂的樣子。荀游把手抽了抽，終於抽出來了，甩甩手腕子，正準備揣回懷裡，被顧成歡眼疾手快又逮住了。他倒吸一口冷氣，嘶一聲：「這這…都是我弄的？」皓腕上一截青色的淤青已經浮上表面，看得顧成歡心頭惋惜，大抵類似於白璧染瑕的扼腕。

顧成歡想說你怎麼跟個姑娘家家似的細皮嫩肉，末了又驚覺始作俑者是誰，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小心翼翼地：「你能不能別告訴我爹。」

荀游一個沒忍住就笑出聲：「放心——我沒有那麼小氣。」

顧成歡心裡嘀咕，你不小氣…你最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