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百年來，招搖山一點生氣都沒有，死氣沉沉的。飛鳥的聲音嘶啞無力的，狌狌走路也是頹然的模樣。枝頭的花苞還沒長大就凋謝了，這麼久了，竟是不曾見到哪棵樹可以開出艷麗的花。放眼望去，反而是一片光禿禿的枝椏，新生的綠芽似乎一碰就掉。

沒有山神而且還被用掉大部分靈力的招搖山，基本無人問津。

唯一好的，便是多了一份清凈。

而溫齊自那以後就不走了。

不走了。

不會走了。

不肯走了。

慶幸的是神界之中有人懂得如何解開鎖神水，因此他又重新恢復了神力，只不過修為比起以往差很多。

對於招搖山的慘狀，神界將一切歸根於溫齊當初的錯，因此留著招搖山自生自滅。其他神仙只是扼腕嘆息，之後就沒有什麼言語了。

即便是蘇欽，也不曾來過這裡。

那最好。溫齊更不喜歡別人看到這樣的招搖山。他有愧於昭瑤和招搖山。因此，他一直待在招搖山，幫助山裡的生靈們渡劫，還拿出了許多的奇珍異寶放在泉眼那裡。

靈氣順著水流緩緩流向招搖山的每一處角落，滋潤著招搖山這座山的每一棵樹，每一個生靈。

溫齊每天都躺在老桂樹那裡，躺在昭瑤之前最喜歡的那一處，聽著老桂樹說起以前昭瑤的各種事情。

包括萬蛇噬心。

聽到萬蛇噬心時，溫齊也嚇了一跳。誰都不會想到自己當初的一言一行會對將後造成什麼樣的後果。當時年輕氣盛，只圖心中一時痛快。竟然不知每一年昭瑤都要受到萬蛇噬心。

她那麼倔強的姑娘，即便是牙關打顫著也會死死咬緊嘴唇的吧。還沒見過她哭呢。每一次都是氣鼓鼓的，像個要炸開的青蛙。要麼是一臉冷漠，假裝老成，明明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姑娘。即便是突然瞥見的其他神容，還沒等他看清，就不見了。

「昭瑤她不喜歡離開招搖山，因此一個人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可能最開心的就是凡人來此有求於她的時候了。」

「她應該是喜歡熱鬧的，但卻又死活要擺著山神架子。」

「她是山神，我們畢竟只是招搖山裡的生靈，抵不了其他神仙的。」

「要多多陪陪她，要不，她就會睡覺，一睡可能又是幾百年…」

老桂樹在那之後，彷彿更滄桑了，也變得愛絮絮叨叨。他說的那些話就像冬日的細雨一般，淅淅瀝瀝，侵入溫齊的骨子裡。

「沒事，等她醒來了，我就多多陪陪她…」

「陪她摘下山中的迷穀花，陪她…」

白鳥那日成功渡劫，終於可以化成人形了，卻一直不肯。他想起那天醒來的自己看著重新長出來的漂亮羽毛，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直接衝出那個雞窩。

結果，他就看到了從天而降的昭瑤。被撕裂的裙擺，隨風亂舞的青絲，那斑斑血跡刺痛了他的眼睛。

就像是昨日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今日忽然就披上素衣。白鳥的心直接就落入了冰窖里，拔涼拔涼的，所有的悲痛化為鳥鳴，響徹雲霄，震撼天地。

自那以後，每個月的那一日他都在招搖山上盤旋，巨大的翅膀，啼叫聲猶如傷口被撕裂般的疼痛，久久不絕。

白鳥和溫齊兩個人的話也變得少了，可能是白鳥氣極溫齊沒能夠保護好昭瑤，沒能夠守護好招搖山。

但是他們兩個還是將昭瑤好好安置在泉眼旁邊。用枯枝敗葉墊在下方，白鳥還將自己的羽毛給拔了下來，溫齊則用層層結界護著她。

泉眼那裡的靈氣是整個招搖山最充沛的了，或許，昭瑤因此能夠早點再…回來。

溫齊每日都躺在老桂樹那裡，每天睜眼閉眼，去那裡看看她，彷彿一眨眼幾百年幾百年就過了。

他閉著眼，享受著招搖山的清風，彷彿嗅到了一絲絲的花香。

破空聲從上方傳來，白鳥最終穩穩停在溫齊前面，嘴裡叼著一朵完全綻放的迷穀花，花色艷麗，使得溫齊移不開目光。

他極力剋制內心的欣喜，但說話仍然帶著顫音，「多少年了，花終於開了…」

昭瑤察覺到身下有東西扎人，一把抓起，原來是幾根羽毛，心裡忍不住罵道白鳥這臭小子居然拿他掉落的羽毛給她當床！

她貌似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或者是睡了一個很長覺。但是，很久沒動過，四肢有些僵硬，還是繼續躺著吧。

溫齊和白鳥飛一般地來到昭瑤身邊。溫齊看著昭瑤側著身，擰著眉，他的嘴角漸漸染上笑意，像是瘋狂蔓延的藤蔓，慢慢地深入眼底。

昭瑤迷迷糊糊之間，像是聽到溫齊的聲音，她緩緩抬起手揉了揉幹澀的眼角。她睜開眼，看著溫齊，順手捏了一把確定真的不是幻覺。她的嘴角迅速向上翹起來，眉眼間緩緩開出花，真的，真的不是幻聽。

「昭瑤，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