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透過枝椏落在我的身上，一股寒意從足尖蔓延到額頭。手腳止不住的顫抖，老桂樹的枝椏裹著我，越纏越緊。修長的指甲掐進皮肉里，牙齒咬破嘴唇，腥味竄入鼻尖。

萬蛇噬心，到底是厲害。實在熬不過，我很不爭氣的昏睡過去了。第二天，我看了看擦在身上的藥膏，看來平時沒少疼愛白鳥和老桂樹。不過，看這塗的亂七八糟的，我還是先去自己洗一洗好了。

山腳下的那條麗麂水，清澈透明，水底的細石清晰可見，我最喜歡的便是在那裡泡上一整天。來到水邊，我直接就跳了下去，清涼的水清洗著身上的異味，讓我神清氣爽，直接放開手躺在水面。

微波蕩漾，我收了神威，水裡的魚兒成群成群的在我身旁嬉戲。錦鯉的鱗片在光下散發著漂亮的光。

過了半會，我聽見從後上方傳來聲音。

「喂，小姑娘！」

什麼，是在喊我麼？小姑娘，我哪裡小了？哪個眼瞎的？我回頭，便見一人站在那石頭上向我揮手，還是個男人！再瞧他那一身的破爛衣服，好在是洗過了，是有那麼些人模人樣。我再細想，不就是昨天那個人麼？

當下我便氣急，欲找他討論，我哪裡像個小姑娘了，站起來後猛的發現不對，立馬又跳進水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後，才又想起這麗麂水清澈見底，因此我才是極是喜歡來此。可是，這時候對於我濕了的衣服來說是個大麻煩。

我一下子就如那些話本中的小姑娘一下紅了臉，立馬操縱麗麂水往他砸去，狼狽的回到了老桂樹那裡。白鳥一見我這一臉嬌羞和一身狼狽樣，好奇的不得了。而我當然是不能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他便揮著翅膀向麗麂水飛去，嚷嚷著要自己找個原因。氣得我一巴掌把他拍飛了，結果不巧，把他往山下那裡拍去了。

我在老桂樹的遮蔽下弄幹衣服，翹著二郎腿坐在樹枝上，等著看看白鳥回來會怎樣從狗嘴裡吐出象牙。等啊等啊，不見他回來。於是，我只好親自又跑了一趟麗麂水。結果，白鳥和那人正聊的歡，就連我來了也不曉得。

「咳咳，白鳥…」我假裝咳了幾聲，白鳥調轉他的鳥頭，也總算是正眼看我了。

「你被看了啦，還看完了！」白鳥見我來，揮著翅膀特別激動，果真如此，鳥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

「啪。」我一巴掌就把白鳥拍飛，他在空中來了幾個大旋轉後只余那尖叫聲，還伴著山裡的回蕩聲，嚇得我捂耳朵。

「小姑娘！」

「你喊誰呢，姐姐我年齡比你大了不止一倍！」我挺起腰板，叉著腰，拿出本領，惡狠狠的盯著他。

「是是是，姑奶奶。」

「你哪隻眼看見我老了？」明明我這麼可愛，哪像那些白髮蒼蒼的老太婆。

「……」

我領著他進了結界，來到老桂樹下，輕鬆一躍而起，悠哉游哉的看著樹下的某人。這是我一貫的做法，對於來人，無論男女老少，通通都要感受我身為山神的霸氣。這樣一來，男子就會由衷地誇我漂亮，女子就會感到自慚形穢。

「說吧，求什麼的。」

「迷穀花葉和狌狌。」

「嗯，迷穀花葉和狌狌…怎麼這麼耳熟呢？」

平日里，來此的人一般只求一物，今日這人倒是獅子大開口啊？這求的，跟那個溫齊是一模一樣啊！想到那個人給我下的萬蛇噬心，我心情有些不好了。

畢竟，昨晚的萬蛇噬心是一段不愉快的回憶。好在，萬蛇噬心只是一時的疼痛，熬過去，也就好了。

「求來何用？」

「我弟欲上京赴考，可他與我都是迷糊之人，識不得路，且他身子骨弱，因此…」

我本來就拿著老桂樹的枝椏在把玩，聽到此話，一把就折斷了樹枝，惹得老桂樹一陣顫，落下些許葉子來。

怪不得，原來是迷路了，才走了冤枉路，把自己搞得跟乞丐似的。不過他這情況，跟當年的溫齊，差不多呢。

真的是差不多呢…我心口咯噔…

我將那斷了的桂樹枝，從空中一擲，剛好落在他那破爛草鞋的前邊。

「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斂眸，雙手撐著臉，低頭看他，三千髮絲垂落，隨風起舞。

「你…是不是喜歡你弟。」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因果，總之，這巧合讓我不得不感到很詫異。我這般冒失的問出口，彷彿沒有思考，這也讓我自己嚇了一跳。不過冥冥之中好像就是有那麼一根線，串起了整個故事。

過了這麼久，除了溫齊，可算是有一個這麼有趣的人來了。不過，那靈魂，是不是同一個人呢？我忽然笑的很開心，若真當是如此，那我可要報一報當年的仇了。即便不是他的靈魂，找個人陪我在這招搖山也是不錯的。畢竟，這招搖山已經冷清了許多年了。

「我…」樹下的人低下了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顯然他對於我這般唐突也是有些詫異，不過，他這般低頭的樣子，一點也沒有當初溫齊破我結界的氣魄。

「那你為什麼不隨他上京赴考呢？」我略思索，換了一個話題。

「我不喜歡讀書，家中不能沒有人照顧爹娘…我趁著他還沒有上京來此…」

他一直不肯將頭抬起來，我有些鬱悶。這個樣子，我就很難看清他的神色，本來覺得坐的高一點可能有點威懾力，結果現在腰好酸，搖搖晃晃的，我真怕我一個沒抓穩就給滑下去了…

「你叫什麼？溫齊？」反正都豁出去問了，我也就大大方方的扯一堆問題了。

「不，我叫蘇齊。」

「你弟叫蘇欽？」

「你怎麼知道？」他可算是抬頭了，臉上確實有些詫異。

「我怎麼知道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這東西，我不想給你了。」我垂下頭，直勾勾的看著他，髮絲垂落，快要碰著他的臉，見他微微紅了臉，不免有些驚訝，他不是有斷袖之癖麼？怎麼現在卻紅了臉。真是奇怪。

沉默中，我稍微換了一個姿勢。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我懇求姑娘，把東西給我。」他又低頭，行了個禮。

「嘖…」真當是情深義重，讓我不禁又要拍手叫絕了。不過凡事到底是有因有果，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以前我是不信的，但是如今的情況看來，我是不得不信這——因果。

一番話下來，我冷靜了一下，既然如此，還是種個好因，以便後來得個好果吧。

「東西自己去取，取不取得了便是你的事了。」我直起腰，用手攏起散落的髮絲，悠悠道。

他向我行了謝禮，便離開了。至於如何取得，就與我無關了。白鳥剛才一直沉默不語，如今見氣氛有些緩和，揮著翅膀領著蘇齊離開了。

我躺在樹上，想著，又變得無趣了。找個人在招搖山裡陪我玩，還真的是一件困難重重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