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央國的新皇李輕登基不足半年，北陽國的將軍蘇笑便領著鐵騎從邊塞一路打到了京城。

南央國的雪下了一個月了，厚厚的白雪堆積著，被東陽國的戰馬踩出一條條帶血的痕跡。呼嘯的風雪不停的下，卻也掩蓋不了那濃濃的血腥味。狂風中夾雜的是多少將士，多少個家的呼喊聲。

北陽國的將軍帶領著大軍來到南央國的京城下的那一天，京城裡的婦兒哭聲，將士的喊聲忽然就停了，因為他們深知邊塞北陽國之人的兇狠，一路殺過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這個季節，雪下的正大，紛紛揚揚，蓋滿了整個京城，卻掩蓋了那一層血腥的事實。

北陽的將軍蘇笑就領著軍隊在城門下，也不著急，安安靜靜的等待著南央國的決定。

李輕站在京城的城牆上，看著城下的那人穿著戰甲，坐在高高的戰馬上，手裡握著馬鞭，抬頭望著他。隔的很遠，所以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樣，更別談神情。只不過李輕感覺那目光太過熾熱，讓他忽視不了。

最終，李輕收回目光，攏了攏身上禦寒的上好狐毛，免得寒疾複發，又來一陣咳嗽。他垂下眸子，看著身後跪著的一批人，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南央國最後一個皇帝，不免覺得有些可笑。

他為先皇最多病的兒子，不起眼。然而他善於謀略，靠著自己的城府，剷除了阻礙他的人，最終登上帝位。奈何，他卻忘了這幾十年來，南央國已經在往下走。朝廷處處有弊端，官員貪污腐敗，將士不勤練，民聲四起，整個國家就是一個空殼，大大不如以前那般富強，所以被北陽國一擊而潰。

若是沒了國家，他這個皇帝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他登基不足半年，所有的制度都沒有時間來好好改善，還是那群官員，還是那樣的腐敗，根本就沒有多大的變化。

「降了吧…」李輕抬頭望天，閉上眼，感受著雪花緩緩砸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終於，他揮了揮袖子，讓眾人退下準備投降書，「我再看看這京城的雪…」

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場雪，也有可能是他見到的最後一場雪。

「皇上…若是屠城…我們…該怎麼辦…」丞相顫巍巍的說出來，整個人在發抖，「我們南央國的臣民…可是…可是…」

「夠了。」李輕睜開眼，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最終還是痛苦的嘆了口氣。這群人啊，現在才想起來北陽國的做法麼？之前不是挺義正言辭的麼？到底還是一群講著冠冕堂皇的話，偽裝成正人君子的貪生怕死之徒罷了。

可惜，晚了。

他走近城牆，摸著那粗糙的牆面，指尖傳來一陣陣涼意，迫使他將手收回袖子里。他冷冷的看著城下的千兵萬馬。

若是從這裡跳下去…

殉國，多麼可笑的一個詞。

而且，跳下去，慘不忍睹的死相想必會成為百姓的飯後笑談吧。

況且，他身上還背負著整個南央國的命運，京城上上下下的人都還將希望寄託著給他。

他怎麼敢死。

他怎麼能死。

他當然也不想死，不到最後一刻，他還真的不想放棄。若是死了，就真的，什麼都也沒有了。

第二日的清晨，城門大開，從那扇大門裡緩緩走出一個赤腳，只著一層白衣的男子。他走至北陽國將軍的馬前，雙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受降書。

「我懇求將軍留我南央國百姓性命。」

明明是帝王，此刻卻得向他國將軍屈辱地下跪。

李輕閉上眼，此時的風雪仍未停，有著愈來愈盛的趨勢。為表誠意，他只著了單層的白衣。呼嘯的冷風灌進他的衣袖，膝下的白雪融化成水，滲透他的白衣。狂風颳起他散落的髮絲，雪，輕輕的落在他的身上。

想必，寒疾又會犯了。

身為北陽國將軍的蘇笑冷冷看著跪在他馬前的李輕低著頭，使他看不清神色。

白雪落在李輕發間，好似白色的蝴蝶棲落在黑夜中。

蘇笑半彎下腰，用馬鞭抬起了李輕的臉，看著他本來就因受寒而顫抖的身子抖得更加厲害，閉著的眼睛，那眼睫毛上落著白色的雪花，顯得楚楚可憐。

這惹得蘇笑不禁在心中稱讚，不愧是南央國當初體弱多病且好男風的皇子，如今成了皇帝，也是這般嬌弱。

「睜開你的眼，看我。」蘇笑命令著這個跪在地上的皇帝。

李輕忍著著馬鞭硌著下巴的不適，睜開那雙嫵媚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抖了抖，抖落幾片小雪花，看向蘇笑，慢慢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懇請將軍留我南央國百姓性命。」

也是這時，李輕才真的完全看清楚蘇笑這個人…李輕的手忽然害怕的抖了抖，蘇笑…有七分模樣像當初那個人。

一個在他及冠時，給他留下噩夢的人。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蘇笑借著馬鞭，將李輕的臉抬得更高，以便他更好的觀察這個皇帝如何忍受這般屈辱。

李輕不說話，如今的他，確實沒有資格跟蘇笑談條件。

「那你要如何，屠城？殺盡南央國百姓？血流成河？」李輕的眼中流露出絲絲絕望，他也曾想當個好皇帝，讓百姓安居樂業，自己名留青史。

然而…想到如今的情況，李輕咬緊了牙關，「咳咳咳…」許是風雪太大，再加上他本來就有寒疾，李輕跪著的身子有些歪斜，顫抖著，摩擦著那馬鞭，已經有些不行了。

「那倒不必。來人，將他綁了，前往皇宮。」蘇笑見李輕有些勉強，總算是大發慈悲，打算結束這場面。

李輕被人拿麻繩綁著，赤著腳為北陽國的軍隊引路。腳心傳來陣陣寒意，麻繩勒著白衣皮膚，火辣辣的疼。他內心的驕傲讓他盡量不去看周圍的百姓，好幾次的狂風差點就把他吹倒，如此狼狽。他屏蔽外面一切事情，只管往前走，忽略耳邊百姓的痛哭還有將士們的呼喊…

這是我為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到了皇宮門前，李輕便一頭栽進了積雪中，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