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慕千秋尚未回來，秦子書坐在涼亭里，抱著本兵書看得津津有味。

下人卻在這時來報，有人來訪。

來人是熟人，卻是意料之外的人。

鎮北大將軍，原本應該卧病在的秦長烈。

秦子書震驚地看著一身僕從衣衫的父親，心下翻起了驚濤駭浪，然而畢竟也是將門虎子，面上倒是難得的端出了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揮了揮手，淡然的驅退了下人。

秦長烈看了他一眼，坐到一旁，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看來你在這裡過的還不錯。」

秦子書一邊糾結這話有什麼其他意思，一邊給空了的茶杯滿上，問道：「父親怎麼來了，身上的傷可有大好？怎麼穿成這幅模樣？」

秦長烈放下茶杯，說道:「這是準備讓我回答哪個？」

「嘿嘿……」秦子書撓撓臉頰，訕訕地笑。

「罷了。」秦長烈擺擺手，「為父且問你，你是不是背著我去了宮裡？」

他說這話時神色肅然，秦子書不敢含糊，只得微微垂眸，點了點頭。

「唉！」秦長烈瞧見他這副模樣，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嘆了口氣道:「我早該想到會這樣。」

「父親何出此言？」秦子書茫然問道。

秦長烈沒有看他，只是伸手從茶杯里蘸了水，以指為筆在石桌上勾畫。

秦子書湊過去看，發現那竟然是朝廷如今的官員等級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你可知如今朝廷中，最為得寵的是誰？」秦長烈畫好，問道。

秦子書反問:「難道不是慕千秋他們？」

秦長烈搖了搖頭，面對秦子書不解的眼神，緩緩開口道:「表面上看是如此，然而這朝中權勢最大的，卻是左相孫琦。」

「孫琦？」秦子書挑眉，「這人在我們離開京城的時候好像還只是個尚書吧？如今竟然已經是左相，當真是厲害。可，這怎麼能說明他權勢滔天呢？」

「你……可知道如今冠寵後宮的柔妃？」秦長烈問道。

「……知道。」秦子書想起乾德殿里那個溫柔入骨的聲音，不自然的回答。

秦長烈道:「這位柔妃，名叫江婉柔，她同孫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秦子書震驚的抬起頭，耳邊秦長烈繼續說著:「雖說是同父異母，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卻極為深厚。如今柔妃深得寵愛，孫琦此人，又是個極其有眼色的，朝中的勢力，大部分都被這人拉攏了。」

「難道……孫琦也有意來拉攏父親？」秦子書細細聽著，開口問道。

秦長烈點點頭:「不錯。今日上早朝，孫琦的確有此意。」

秦子書默然，頓了一下卻又問道:「如今朝中情勢如此，父親是準備站……東廠？」

「孫琦心思未明，你我皆是遠離朝廷有些時日，朝中情勢不明，如今，只能賭上一賭。」秦長烈眸色平靜，「我生為武將，所求也不過保家護國，然存於官場一日，便是難避禍端。東西兩廠雖是宦官主持，但在這幾年裡，根基倒是極為牢固，與孫琦等人隱隱平分，站在這一方，倒也不算壞事。」

秦子書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所以父親讓我留在慕千秋這裡，是為了……探探虛實？」

他說這話時神色有些彆扭，身為一個武將，秦子書行事素來灑脫，此次更是將慕千秋視為兄弟，如今這種情況，倒好像是他動機不純，對自家兄弟意圖不軌一樣，於是乎心裡頗有幾分不爽。

秦長烈看他一眼，知道他心裡的想法，說道:「非也。」

秦子書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接著卻又疑惑道:「若不是為此，那又是為何……」

石桌上水跡已幹，秦長烈喝完杯中茶水，將杯子放回原位，起身道:「不過是為了驗證我之前的一個猜測。如今看來……」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秦子書不解的看著他，秦長烈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語氣莫名:「不知道過幾日天氣會不會相今日這般。」

「啊？」秦子書看了看此時的大晴天，不明白這前後兩句話有什麼因果關係，於是撓了撓臉頰，「父親這話，不該去問司天監嗎？」

秦長烈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嘆了口氣:「你這幾日便先待在這裡。京城不比西北，往後行事，切莫衝動。」

說罷，揮了揮衣袖，轉身大步離開了。

秦子書看著自家老爹的背影，茫然的眨了眨眼。本來一個正經的話題，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被自家父親給帶到了天氣上，難不成這是父親被刺客傷到而留下了後遺症？

秦子書感到深深地憂慮，並且開始思考過幾日要不要去尋一個大夫來好好給父親瞧瞧。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京城西郊的一處宅邸里，著紅衣的妖嬈男子正拿著一張薄紙笑得意味深長，薄唇張合，吐出的恰是他的名字:「秦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