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在慕千秋府中吃的第一頓晚飯，秦子書表示甚是舒心。

桌子上儘是他喜歡的菜餚，秦子書默默想，沒料到自家老爹糙漢了半輩子，竟然還知道告訴慕千秋他喜歡的菜色，頓時心中滿滿的感動。

慕千秋並不知道秦子書此刻心中所想，他坐在一旁，只是看著秦子書埋頭狂吃，並不動筷。

周圍服侍的下人亦是沉默不語，整個房間一時間只能聽到秦子書一個人吃飯的聲音。

饒是秦子書再遲鈍，也有些不自然，他糾結了一下，用筷子夾起一根雞腿放到慕千秋的碗里，對方看著他微微眯眼，唇角露出一個笑容，拿起筷子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秦子書咬著筷子眨了眨眼，不太能理解這人對著自己笑是個什麼意思，然而美食當前，身為一個在荒涼的大西北待了七年的漢子，秦子書表示，並不很想控制這暴漲的食慾。

這樣的後果就是到了半夜，秦子書仍舊十釐清醒，他摸了摸依舊裝的滿滿的胃，突然有些欲哭無淚。

於是他索性披了衣衫起身，準備去外面走走，算是消消食兒。

今夜月色正好，秦子書站在院子里想了想，轉身一下跳上了屋頂，挑了個賞月的好位置坐了下來。

夜風徐徐，偶爾有幾聲夜鳥啼叫，京城在此刻顯示出它不同於白日喧囂的溫柔模樣，像是一個等待浪子歸家的慈愛母親。

秦子書仰面躺下來，靜靜看著夜空中那一輪明月。

七年前他離開的那個夜晚，月亮也是這麼好看，他這麼想著，眼前恍惚間出現了那個穿著月白長衫的俊秀少年，少年唇角含笑，看著他似乎在說什麼。

秦子書知道，他是在和七年前的自己說話。

「待汝歸來，」少年眼裡彷彿有光，看著他認真說道：「吾便昭告天下，娶你為男後！」

秦子書指尖顫抖，倉皇的閉上眼。

「在想什麼？睡不著麼？」慕千秋的聲音突然響起，喚回了他的思緒。

秦子書扭頭，看著對方一撩衣擺，屈膝坐在他身旁。

「看來是有煩心事了，不知道秦少將軍有沒有興趣告訴我，昨兒個是為何喝得那麼多？」慕千秋沒有看他，眼神像是神遊般落在虛空處，嘴裡卻悠悠的問道。

「以後叫我的名字就好，不用天天少將軍少將軍的喊。」秦子書說道。

慕千秋看了他一眼，挑眉，點了點頭，聲音低沉：「那，子書，你昨天為何會醉成那副模樣？」

秦子書沉默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以前很喜歡一句詩，現在，我開始討厭了。」

這話說的驢頭不對馬嘴，慕千秋回頭看向他，眼神似是詢問。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從前很喜歡的一首詩。」秦子書頓了一下，突然笑了笑，說道：「現在想想，那時候喜歡這首詩很可能是因為容易在姑娘面前討歡心——可是，如今我卻十分討厭這首詩，如果當初我沒有背那麼多遍就好了。」

——不背那麼多遍，就不會到現在都還記得這麼清晰，就不會在痛苦的時候一次次回憶。

文人不比武將，武人的傷痛可以用酒水安慰，可以用長醉逃避，因為那些痛苦無法言說，然而一旦有了可以表達出來的句子，那些痛苦會在心口裡不斷重複，猶如還未結痂的傷口被人反覆劃開，鮮血淋漓也不停手。

秦子書看著慕千秋，說道：「有個人說過，這首詩是講的是物是人非。我以前不信物是人非這個詞，現在我信了。」

「不過——」秦子書僵硬的勾起唇角，「聽人說，真正深刻的情感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像我這樣，說著物是人非，還能依託古詩來附庸風雅，或許，是還不夠深刻吧……」

慕千秋沉默，他看著躺在屋頂上強作笑顏的人，想起昨天將他帶回來的時候，青年蜷縮在他的懷裡，醉眼朦朧的抓著他的衣領，一言不發的流淚。

怎麼會是不夠深刻？

雲籠月藏，眼前一瞬間暗了下來，秦子書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唇上一片溫熱。

慕千秋按住身下人想要亂動的雙手，舌尖撬開他微開的牙關，往下加深這個吻，一隻手在秦子書身上自上而下遊走，不出意料，身下的人在他一番動作下發出一陣壓抑的呻吟聲。

秦子書此刻只覺得身上像有一團火在燃燒，鼻尖縈繞的氣息無端端讓他覺得熟悉，可是腦子因為慕千秋的挑逗而變得混混沌沌，絲毫想不起來這種熟悉感從哪裡來。

唇上一陣刺痛，秦子書眼裡溢出水花，朦朦朧朧看到慕千秋蘊含著薄怒的雙眸，不由得一陣迷茫，明明該生氣的人是他才對吧！

這麼想著，彷彿是報復般的，秦子書趁機在慕千秋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口腔里彷彿嘗得到血腥味，他一愣，心底竟然無端生出一種慌張，一時間忘記了緩氣，幸而慕千秋鬆開了口。

秦子書衣衫不整的靠在慕千秋懷裡，氣喘吁吁，臉上帶著潮紅，眼角還有一抹晶瑩，慕千秋眸色沉沉，聲音沙啞的開口：「秦子書……」

他的唇上的傷口十分明顯，秦子書看著仍在不斷沁出血珠的傷口，有些尷尬的扭了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