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書是瞞著父親他們提前回來的，他在外面心不在焉的遊盪了半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回了大將軍府。

不出意外看到了父親的副將林澤，秦子書糾結著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就看到林澤一臉焦急的沖著自己走了過來。

「少將軍！」林澤喊了他一聲，伸手便是拉著他往父親屋裡面走。

秦子書心想莫不是這麼快就要受罰了，於是忙不迭的裝傻詢問：「林副將，林副將，你不要這麼急嘛！到底怎麼了？你好歹說一下啊！」

「將軍受傷了！」林澤邊走邊回，語氣中有掩飾不了的焦灼。

「你說什麼？」秦子書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他再了解不過，大燕百戰百勝的鎮國大將軍，怎麼可能會和受傷這個詞聯繫起來。

然而林澤的焦急不是假的，秦子書心頭有些慌亂，等到踏進父親的房門，這份慌亂愈發明顯。

縈繞在鼻尖的是一股濃濃的藥味，然而即便是如此濃郁的草藥味，也沒能阻擋這間房裡的血腥味。

秦子書慌張的闖進里室，便看到那個往日里威嚴的男人一臉蒼白的躺在床上，胸口被白紗包裹的地方仍能看出淡淡的血跡。

見到他進來，秦長烈示意周圍的人退出去，揮手讓秦子書坐到床邊。

秦子書指尖微微顫抖，聲音裡帶著煞氣：「誰……誰幹的？」

秦長烈看他一眼，並不回答，只是問道：「你擅自偷跑回來，是為了見他？」

秦子書一怔，抿著唇點了點頭，等待著接下來的訓斥。

然而秦長烈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屋內陷入一片難言的沉寂。

「朝中的情勢，你可有了解？」良久，秦長烈開口問道。

秦子書微微皺眉，思索著回道：「了解不甚多。只是知道如今朝廷下設東西兩廠，宦官……在朝中很是受寵。」

秦長烈點點頭，接著問道：「你此次見他，可有發現……什麼異樣？」

「孩兒……未曾見到那人。」秦子書苦笑。

秦長烈聞言，閉了閉眼，嘆了口氣，說道：「你先回去吧！這幾日莫要亂跑。」

秦子書不明所以，猶豫著問道：「父親的傷……」

「老夫還沒那麼不中用。下去吧！」秦長烈揮揮手。

秦子書見狀，只得離開了房間。

沿著熟悉的路走回書言閣，秦子書心頭始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感覺在他回王城的路上一直都有，如今看到父親受傷，竟然是越來越強烈，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亦或者是，已經發生了。

秦子書驀然停住腳步。

他想起鎮守西北第二年的除夕夜裡做的一個夢。

夢裡火光洶湧，耳邊滿是哭喊嘶吼，那個人站在高樓上，白衣淡薄，面容寡淡，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他緩緩地伸出一雙手，然後，仰面跌進了火海之中，火舌舔舐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的淹沒他。

秦子書忽然想到，這不祥的預感，會不會是在預示那個人？

然而他立刻拜託了這個可怕的念頭，安慰自己，那個人做任何事身邊都會有眾多侍衛保護，怎麼可能會有危險。

但是這種自我安慰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秦子書握了握拳，猶豫了一下，終究是轉身向後門跑去。

午時，正是侍衛換班的時候。

秦子書避過眾多侍衛，輕車熟路的順著一條偏僻的路繞到了乾德殿。

憑藉著昔日的記憶，他摸進這附近一條密道，悄無聲息地入了內殿。

殿內籠罩著一種龍涎香的氣味，一扇屏風阻隔了秦子書的視線，只能隱約看到對面兩個人影對坐。

「陛下今日怎麼不去臣妾那兒了？」女子溫軟的聲音響起來。

「柔兒是擔心朕移情於他人？」男子沉穩的聲音與七年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秦子書眼裡掠過一絲懷念，那聲音接著說道：「我既是給了你承諾，便絕不會失信於你。」

他說的是「我」，不是「朕」。語氣裡帶著萬分繾綣柔情，秦子書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臣妾自是相信陛下，只是聽說，秦老將軍這幾日……回來了？」柔妃語中含愁，似是猶豫的問道。

「柔兒也以為朕與秦家那人有什麼關係嗎？」男子聲音裡帶上了冷意，說道：「空穴來風，三人成虎。朕乃是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會同男子有什麼曖昧，市井流言，不過是坊間兒戲，柔兒竟然因為這些個微不足道的人而懷疑朕的真心嗎？」

「臣妾不敢……」

秦子書整個人愣愣的站在那兒，心頭一陣陣抽搐，雙手不受控制的開始顫抖，他知道此刻自己應該離開這裡，然而心裡不甘心的情緒像是潮水一浪拍過一浪，逐漸淹沒他的理智。

想要去問他，想要，當面去問他。

秦子書顫抖著雙唇，他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此刻蒼白了什麼地步，一手奉上的真心，在他的口中，原來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兒戲。

世間荒唐可笑事，大抵如此。

一陣陣喘息聲響在大殿里，女子低聲呻吟，空氣中彷彿都因此染上了一層情慾的味道。

秦子書攥緊了拳頭，艱難地閉了閉眼，而後轉身走進密道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