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說他只收現金。」

鹿拾楓的話音剛落，電話「嘟」一聲被無情的掛了。

拿著手機的鹿拾楓真的要哭了，他看著方晴一手罰單一手原子筆溫柔地望著他，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別跟我拉關係，我跟你不熟。

他怎麼就忘了方晴對他的看不順眼呢？自從那件事之後。

此刻的葉梓里就像是被扔進大海的漂流瓶，隨著浪花跌宕起伏，上上下下完全沒個底。

而鹿拾楓的電話就好像勢必要拍死前浪的後浪，「啪嗒」一聲，順勢把漂流瓶拍在了岸上，葉梓里就這樣被拍回了現實。

成功回歸現實的葉梓里少女情懷地仰頭，想朝著天空喊一句豪情壯志的話發泄一下。

結果吸進了一大口的冷口氣和雪花，還被嗆得咳出了眼淚，她忍住淚拍了拍裙角上的細雪，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回家。

至於鹿拾楓，聽天由命吧，上帝會給他開下水道井蓋的。

那天晚上葉梓里失眠了，因為白天的事。

她洗完澡後站在陽台上聽鹿拾楓抱怨，從她的無情到交警方晴的鐵面無私，最後她在鹿拾楓期待的眼神下問：「你失眠了你會怎麼做？」

鹿拾楓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認真地答：「把我家寵物弄醒，給它洗澡，洗到自己想睡覺。」

葉梓里覺得這個方案好像不錯，於是跟鹿拾楓道了晚安，但她沒有可以洗澡的寵物，她只有一隻會四仰八叉睡覺的烏龜。

所以葉梓里找了一部簡介清新脫俗的瑪麗蘇電影，看孤兒出身的女主如何偶遇高冷總裁，再遇妖嬈少年完成三角戀關係這一史詩級進化，最後再陷入男一男二心中秘密的糾紛。

看完電影的葉梓里只覺得更清醒了，她出門蹲在鹿拾楓門口打電話，在對方快要接的時候掛了，然後「砰砰砰」地開始敲門。

鹿拾楓火冒三丈的從床上跳起來，一開門看見蹲地上雙手捧著臉裝可愛的葉梓里，險些沒背過氣去。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葉梓里，伸手扯著葉梓里的臉，惡狠狠地問：「葉梓里，你今天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我把你從樓道上團成團踹下去。」

因為被扯著臉，葉梓里的吐詞不是很清楚，「沈慕年問我曾經是不是喜歡他，還有現在是不是還喜歡著他。」

鹿拾楓還是聽清楚了，他有些冒火：「那麼你的答案呢？」

「我讓他猜。」葉梓里聲調淡淡地。

鹿拾楓一怔，他看見葉梓里眼裡細碎的光，捏著她臉的手孩揉了揉她的頭髮，「以前失戀的時候都沒見你這樣過。」

畢業時，告白回來的葉梓里在放飛的氦氣球上寫：葉梓里要做卡夫卡旁邊的一株木棉。

葉梓里對著緩緩上升地氦氣球說：「岩井俊二的情書感動了萬千讀者，我以後也要寫一本厚厚的情書，去感動沈慕年。」

那時候，鹿拾楓覺得一個失戀的女生有這麼大的豪情壯志很酷。

葉梓里咧了咧嘴角：「年少的愛情哪有那麼多的刻骨銘心，深入骨髓。」

鹿拾楓看著蹲在地上的葉梓里，沉默了良久，說：「葉梓里，你還喜歡著沈慕年嗎？」

葉梓里想了想：「我忘記告訴他，我喜歡他了。」

鹿拾楓愣了三秒，然後暴走：「快道歉，向覺得你很酷的我道歉。」

「我想以最好的姿態去見他，然後告訴他，我喜歡他很久了。」葉梓里抱著膝蓋小聲地說，「初戀，其實是刻骨銘心的。」

換做平時，鹿拾楓很可能會感嘆自己有一位如此文藝范的鄰居，但現在，鹿拾楓面無表情地盯著葉梓里。

他壓低了聲音說：「我曾以為你出國時的豪情壯志很酷，那是在我以為你告白失敗後仍然能夠瀟灑離去的想法，但是你現在告訴我，你欠一句告白……」

樓道里很安靜，鹿拾楓的聲音在空曠的過道里飄蕩迴旋，帶著一點空靈，配合著那暗下去的聲控燈，有幾分詭異。

葉梓里縮了縮身子，大概也是覺得自己不佔理，底氣也有些不足，「可是……那時候，我看到他的表情我就沒勇氣表白了。」

鹿拾楓狐疑了：「他幹了什麼？」

葉梓里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沈慕年的表情，然後努力做出那樣的表情看著鹿拾楓，她問：「你覺得我的眼看起來像是終年不化的寒冰嗎？透著冰冷的眼神，當時他就這樣看著我。」

鹿拾楓看著她，她看起來面無表情，眸子或許真有那麼一點冰冷，柔和的燈光落下來溫暖了那些冷意，所以現在的葉梓里，就像是一個明明愛笑的女生，卻非得板起臉來告訴你她其實很冷漠。

有些好笑，也有些心疼。

「你現在一個眼神掃過來，我肯定會覺得你扔了我一身的冰渣子。」鹿拾楓說，他笑了笑，「你覺得我這個回答滿意嗎？」

葉梓里眯起眼睛，像是領導視察一般，用正直且威嚴地目光看了鹿拾楓一秒，點頭，「嗯，很滿意，但是你沒有凍得發抖。」

鹿拾楓抽了抽嘴角，摸了摸她的頭，「鄰居，回去睡吧，睡不著你就在腦內演一個四五十集的狗血連續劇。」

「好主意，晚安，鄰居！」

「晚安，失眠的鄰居。」

然後，有拖鞋踩過地板和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樓道歸於平靜。

失眠的時候啊，就是該拉上鄰居一起憶往昔崢嶸歲月，說幾句頗有道理的話，後悔一下當初沒有說出口的話。

桌上的鐘指向新一天的時辰，葉梓里拉高了被子。

晚安，我的鄰居鹿先生。

夢裡，大概是某個透明的夏日，微風輕揚起白色的窗簾，簾尾柔軟的拂過少女的側臉，偶然從教室門外路過的少年，穿過座位之間的間隔和過道，放了一枚葉梗上系了紅繩的樹葉書籤在少女的桌上。

書籤上的字清俊有力：世界終結的第二天，我想去飯店。

世界終結的第二天，我想盪鞦韆。

世界終結的第二天，一切重新開始。

世界終結的第二天，我想和你談戀愛。

夏日有風，書籤最後被風吹落打著旋兒飄到了窗外香樟樹下小憩的少年身上。

至於最後的最後，少女沒有看見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