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賬終是還有點兒良心，不枉我伴了他這許多年，即便我扮成這副模樣還是一眼認出了我。

自他出現在街口我便盯著他，他陪著祁珉慢悠悠地在街上晃蕩，我猜想應是勘察地形。

這可真是巧了，我與他的生意竟在一處，呵。

樓下的花娘們還在嬌聲媚語地拉著客人，我倚在欄桿上，輕薄的廣袖輕紗下露出一節白皙的腕子，輕輕一動腕上的銀鐲便叮噹作響，奇異的花紋晃動間反著幽幽銀光。他抬頭，看著我淡淡一笑。

看著他同祁珉漸行漸遠地背影，我便無心再看街景，興緻缺缺地進了房中。

我知道他會來，所以我只需等著。

……

臨街窗景暗沉下來，轉眼天便黑了，花樓里的客人便也多了。樓里的老鴇喚我速速下去接客，我三言兩語以脾胃不適為由搪塞過去。那女人倒是人精，雖然知道實情卻仍是按著不說由了我去，直讓我懷疑莫非她看出如若她不信我便會對她下毒？

躺在榻上，百無聊奈，本該服侍我的阿桃又被我打發去樓下侯著那混賬了都沒個人解悶，我便只能默默回憶我同那混賬相識十二年間的種種是是非非。

可能一旦心思倦怠便容易歸納檢討，我將我和他的過往一一捋順，駭然發現一路走來都是我先在他面前主動坦誠。比如是我先明裡暗裡追著他的步子窺探他，比如是我先壞了規矩打擾他的生活，比如每次相見都是我遣了信物送去或者同如今這般亮出我標誌的飾物，還有一些不可說的「比如」……

長嘆一聲，我只得感嘆，太白誤我啊。

「篤篤篤」阿桃帶了人過來，我掩飾好臉上的表情一派輕鬆地等著那人過來。

後來我已經將那次談話的內容大多忘了，只記得他擔憂我為何還要接下那最後一樁生意？

為何？因為我沒得選擇。

連一笑中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一笑半年前曾發生過一場很大的人事變動，然後他的性質便變了，由江湖入朝廷。

當他告訴我他們要刺殺當今武林盟主衛風的時候我便知曉我們三人此行恐怕都是凶多吉少，可是我們必須去做。

只要一笑還多少守些規矩，拿了「玉扇」並能完成生意完整奉還的人都是可以活著離開的。

我隱約記得他最後告訴我再過幾日便是小雪了，我損他，難道還會落雪不成？即便是落了雪他陪伴在身側的也定然不會是我。

他含糊其辭而過。

我笑他，「在祁珉那人身邊功夫不見長，嘴皮子功夫倒退了。」

他聞言便作勢要和我好好理論一番，我自然是高傲不接的，只甩了幾枚保命的暗器予他。

「反正教過你，你也會用了。保佑你好好活著吧！」我說這話的語氣很欠收拾。

這混賬一向很有眼色，默默收下後倒是少見的沒有反駁我，只是頗為擔憂的盯著我，似乎在考慮讓不讓我推脫一次生意。

但最終他也沒說個什麼門道來，又和我扯了幾句便要離開了，走前還依舊小氣地對我道：「樓下老鴇不給銀子不讓見你，我這什麼也沒對你做的，下次見了記得把銀子退給我啊。」

我沒接話，只問他，「你想不想歸隱？」

他好像沒聽到，頓了下仍然大步離開了。

這是我倒數第二次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