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正月十二的那場雪終是沒落，然我方到襄州時卻立即下了一場薄雨。摻了細冰的春雨落在身上分外的冷，我一面拿著布巾擦著發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子，一面看著窗外夜雨紛紛，心中感慨，襄州便是這樣的態度歡迎我的。

幸好方才來時坊市裡的成衣鋪子還未關，順道多買了幾件裹著又包了層油紙才有了幹凈的衣裳穿。

祁珉換好了衣裳在大堂中間站著等我，一邊四處觀察擺置鋪設。

這處住處只是我心血來潮時買的，他並不知曉，所以還存了探究之意。念及此我心中感嘆於自己的機智，幸好我記得買下這處院落時雇了幾個僕人收拾，不然今晚帶祁珉來這裡時卻看到了滿桌的灰塵可就尷尬了。

「祁兄覺得此處較那驛站如何？」我快步走到祁珉跟前，頗為得意地笑道。

祁珉面無表情，輕輕點了點頭，道了個，「嗯。尚好。」

我正得意，不過可惜馬上就又窘迫了。因考慮不周，只剩了一床衾被，我和祁珉又恢復往日的同榻而眠。

……

聽著落雨沙沙，我反常地睡不著了，便用胳膊肘捅捅祁珉的後背道：「祁兄，一笑這次的消息準確麼？」

祁珉木然道：「此事你已經問過一次了。」

「……」我不知道是我的腦子不好使還是他的，便又接著努力同他說話，「不同境地或許會有不同的看法呢？」

「你睡不著想拉著我同你夜話便直說。」祁珉悶悶翻了個，面朝著屋頂閉著眼道。

既然已經被拆穿，我便也沒什麼顧及了，當真厚著麵皮笑嘻嘻地朝他湊近了道：「不如我們聊聊碧溪娘子罷？」

祁珉的眼皮聞言微微支開了道縫兒，睨著我看了會忽然完了唇角狡黠地笑了笑，我被他的笑容晃得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著他道：「不如我們談談你和許青諳該如何？」

「……」我默默閉上了嘴。

大約也是趕路累了，或者實在不想提起我與許青諳的爛賬，睡意猛地涌了上來，沒一會兒功夫我便靜靜睡下了。

襄州昨夜的雨不知下到了何時，起來時便只聞到了草木芬芳，潮濕的空氣塞滿心肺，身子像是被蕩滌過般舒心。

祁珉正耍著刀，刀風呼嘯，招招凌厲，怕是落了一片葉子進去也能在刀鋒上被斬成幾片。我靠在門板上想，有這樣出色的人在，此行應該沒什麼值得擔心了罷。

……

又是混了段日子，一笑可動手的令遲遲不下，就在我幾乎要以為生意的正主又要輾轉別地時一枚新的銅漆信箋被樓里的一個姑娘塞進了我的手裡。

「三月十五，殺。」

我將信箋拿給祁珉時他的眉皺得深了點兒遂又立即舒展開，坦然對我笑道：「就在明日，甚好。」

我卻沒有如以往那般有自信，即使面臨高官也能泰然自若，風輕雲淡地笑著取人首級。我十釐清楚那人的身份在那裡，他的地位代表著殺他自然有難度，不然他的酬金也不會這般的豐厚。

所有的銀子即便是掙得也得有命花啊。

我第一次在心裡生出了些許緊張，開始回憶武技，盡心準備。

……

三月十五，本該月圓，卻無月。

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