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倚在窗檯的手收了回來，嫌棄的拍了拍，連窗外的情況如何都懶得看。待我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抹幹凈嘴仰面歪倒在榻上時已經可以聽聞樓下紛湧上樓的腳步聲。

我閉眼聽著越來越清晰可聞的腳步聲，咕噥一聲，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衾被裡。

一陣木板間的輕微摩擦之後便是鎮定平穩的腳步聲，我知曉祁珉起身去開門了。

雖知來者不善，然我沒有絲毫為他惹了麻煩後的愧疚，貼著發涼的被面，唇上無聲的勾起一個笑。

噠噠噠，不知誰引著誰便到了門前。亂鬨哄的議論夾雜著高亢地呻吟灌進耳朵里，我想著上樓前在客堂里的所見所聞，無須看便可猜出主人公此刻的顏色，想到那張臉上的醜態，本在唇上飛揚的笑不禁往下撇了撇。若不是要裝出一副醉卧榻上的模樣，我此刻定然要在他面前呸上兩口。

「哎呦～哎呦……哪個天殺的扔的……」那人半真半假的倒抽著氣，語氣頗沖地說著明知故問的試探之言。

我扯了句醉後的胡言，暗暗昭示始作俑者的存在。

劍客敏銳的直覺讓我感受得到有人的視線落在了我身上，我便適時在榻上被我揉壓得皺皺巴巴的被子上又滾了兩下，含糊地抱怨道：「影之……怎麼，嗯，吵……」

做完了我的戲份，我覺得尚且滿意。沒有白白浸在酒里這麼些年，比曾經的在我的那些酒友們面前表現的要好。

祁珉輕輕咳了聲，語氣冷淡的對著門外尋上門來的「受害者」道：「何事？」

這口氣倒是很符合他平日里對常人的做派。

我能完美的在心中將他此刻的樣子神態刻畫出來，定然是冷著一張能滴出冰水的臉，劍眉微斂，透露出幾分厭棄，墨黑的眸子像是蒙了一層此時節的霜華，一眼望去只覺得凌厲肅殺，本就薄的唇再那麼微微一抿，整個人都顯得愈發刻薄冷情。

所以，沒有姑娘看到他這副樣子後還能保持心裡的躁動，繼續主動上前搭訕。為此，我也連連教導了他數回，若是總這般冷著臉對生人，便是姑娘動了心也得被他嚇得凍住了。

來人氣勢略減，又向邊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旁人哭了幾次慘，才色厲內荏的對祁珉道：「那酒罈……」

「是我一時手滑掉到街上的……」還不待人說完祁珉便主動接著說道。冷淡的口氣沒有一絲歉疚，極貼合我的心境。

我聽了這話心裡十分讚賞，又翻了個身，面朝的門口打起了咕嚕，也好引幾分注意，不能讓此「風光」由他一人佔了去。

微微眯著眼，我看到那個灰袍的男子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帕子緊緊捂著頭，由旁人摻著，似乎快要站不穩的樣子，正咬著牙憤恨地盯著祁珉。

看著他臉上斑駁的血跡，我心下覺得可惜，手下失誤，沒能正中靶心，只砸在了一邊的頭上。看來我這手上的功夫還得多加練習。

祁珉背對著我，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即便此時對面樂於助人的旁觀者中的議論聲乍起也沒有動上一分，就是衣袖晃了晃，兩張雪白的紙飛了出來，像兩隻輕巧的蝶，落在了他對麵灰袍男子的臉上，沾了血，緩緩往下滑。

我看清了那紙的樣式，頓時覺得心下一痛。

「夠嗎？」見那人從臉上掀下銀票顫抖的捏在手裡，祁珉微側過身作出欲合上門的架勢問道。

短暫的沉默與旁人湊過去瞅到銀票上的數目時倒吸一口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我看見男人低垂的眸子閃了下，但是沒說什麼他便故意暈了過去。

對於這般無恥的同道之人，我心裡不勝唏噓。

男人被人抬走後旁人對祁珉說道兩句便也再沒什麼好多說的各自都散了，這些話我和祁珉聽了也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誰也沒功夫和他們瞎計較，所以沒有任何作用。

當我眼尖的發現有人心有不甘的散去是淡淡笑了笑。

祁珉闔上門，轉身看我，瞥見我臉上的笑卻沒多說什麼，繼續坐回他的床（注）上。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見他這副樣子愈發憋不住笑，「你把人給嚇暈了？」我聽著門外的腳步散盡方不留情面地嘲笑道：「我早都勸過你不要總對人板著張臉了，這下可好？本來多麼俊俏的公子，每次卻只有我在那兒拈花惹草……本喜歡你的都讓你嚇走了。你這般啊，在我身邊就，就……」

我忽然說不下去了，默默緘口不言。

祁珉側首盯著窗外遠景，也不知這般時節城裡落葉飄飄的蕭條景象有什麼值得他好看的，許久才回我道：「我是註定生在暗處的人，即使不是你也會有旁人……所以你覺得我拒人於千里之外之外也好，像是冷冰冰的影子也罷，終歸，我不需要人記住我。」

我覺得我說錯了話，只好安靜地聽著。

人啊，總是喜歡說些好聽的違心話，我是，他也是。不管是為了誰的面子，總歸是有了一個灑脫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