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心動·南域01
小說: 偏執對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數:4446 更新時間:2019-09-22 06:12:32
【042】繁花於葉園開謝
數日後。
二人終於看到路邊刻著南域二字的石碑。
自看到石碑之後,王江沅走的便愈發快,不過數日二人便又看到一塊上刻平湖府三字的石碑。
王江沅望著路旁路碑上刻著的平湖二字輕吁一口氣,眼神越來越堅定。
楚翹看著面前這塊石碑,悄然勾唇:前不久才和師尊說起南域的事,本以為自己會在歷練結束後與師尊一同前來;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竟先抵達,也好,提前了解信息,待將來與師尊同來,屆時便可領師尊盡情遊玩。
平湖府一地毗鄰顧國國都,雖掛名在顧國但實際上卻並不由顧國管制,並且自成一系由其十大世家統轄管理;其物廣地博,千山萬水生繁花茂林,浮雲之中飛百鳥,如茵草地奔百獸,乃一不可多得的且存於現世的福地。
又走了數日,才到王家。
令途慢悠悠地停在了王府門口,王江沅輕輕落至地面,輕輕撫摩了一下異獸,令途隨之清鳴一聲而後化作一道流光飛入府中。
門口此時突然傳出了僕人呼喊聲,「是大小姐的令途,大小姐回來了,佳辰快去稟告老太爺,大小姐回來了。」
王江沅朝楚翹微笑:「楚道友,這邊請。」
楚翹點頭應下。
二人走進庭院,沒多久便見面前突然走來一個步伐極快且興高采烈的中年人,他走至二人面前時,朝王江沅露出一個和藹的笑,道:「大小姐,您終於回來了,老太爺一直在等著您回來,您若再晚回幾日,待老太爺出關便要前去陵州尋您了。」
王江沅輕笑道:「是,王叔,江沅回來了。」而後不經意間看到不遠處兩個不甚熟悉身影,有些好奇,「王叔,家中來客是何方人士?」
被稱為王叔的中年男子道:「大小姐,是蘭劍宗弟子來此歷練,佳陽正在招待她們。」
「哦,我知曉了。」王江沅點頭又笑眯眯地道,「王叔,舅爺爺如今在哪?江沅想去舅爺爺那報個平安。」
王叔聞言搖頭嘆道:「大小姐,老太爺如今還是在葉園。」
王江沅聞言面上的微笑也倏然消失,皺著眉亦是嘆道:「舅爺爺他,誒,既然如此,那王叔,江沅便先去葉園看望舅爺爺了。」
她隨即朝楚翹道,「楚道友,江沅有要事在身,需先去向我舅爺爺請安,先失陪了,這位是我管家王叔,今日便讓王叔暫代江沅領道友觀賞平湖景緻。」
楚翹自是理解,點頭示意知曉。
王江沅隨即吩咐道:「王叔,記得安排一間最好的上房,這位楚道友要在家中暫住,定要好生招待。」
「是,大小姐。」王叔欣然應下。
此時,突然有幾人走來,為首的是一名青衣男子。
男子身後跟著的兩名黑衣女子,她們同楚翹一般都身著蘭劍宗的玄色綉金道袍,二人青絲半挽成髻,鬢邊皆插著一支玉制的蘭花簪。
為首的青衣男子朝著王江沅拱手道:「佳陽見過大小姐。」待王江沅點頭應下後他便回頭朝身後兩名黑衣女子輕聲介紹道,「明瑤姑娘,明琴姑娘,這位乃我們大小姐。」
一名個子要更為高挑的少女聽得此言,順勢拱手行禮笑道:「在下蘭劍明瑤,見過王大小姐。」而另一名黑衣少女則要顯得怕生很多,怯怯躲明瑤身後,低著頭不肯開口,似是在躲藏著什麼。
王江沅見狀也未多說什麼,朝明瑤回禮道:「江沅見過明瑤道友,江沅如今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在此先祝二位道友歷練平安順遂。」話一說完便欲往另一條路走去,卻見王佳陽突然開口道:「大小姐,請稍等,佳陽還有事稟告,此事佳陽不敢自作主張。」
「何事?」王江沅耐著性子看向王佳陽。
王佳陽似是察覺到王江沅心中的焦急,迅速道:「大小姐,二位姑娘的歷練為繪獸圖一卷,需進入守園,佳陽無權打開守園禁制,特來請示大小姐,是否可請王老代為開啟?」
王江沅聞言黛眉微蹙,目光落向了一旁一直沉默著的楚翹,思慮片刻後便朝著楚翹詢問道:「楚道友,不知可否與我同入葉園?之後我再領道友觀賞平湖景緻可好?」
被忽略良久的楚翹發現眾人的目光突然落到自己身上,聞言看向王江沅,神色平靜地點頭應下,「有勞王姑娘。」說罷,兩人便並肩而行。
那名瑟縮在明瑤身後的女子見狀,忍不住走了出來,看著王江沅喚道:「姐姐。」
聲如蚊吶。
王江沅聽見這聲微弱的呼喚,往前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又繼續往前,明琴見狀立即提升了音量,大聲喊著姐姐二字。
眾人不解,而明琴見王江沅有反應便不顧眾人異樣的目光又繼續連聲呼喚:「姐姐!阿沅姐姐!」
王江沅這時想當做沒聽見都不行了,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慢慢轉過身,看著開口的明琴,目光有些許讓人不解的陰霾,冷冷道:「這位道友,平白無故莫要喚我姐姐,我舅爺爺可只認我這單傳的一脈。」
「姐……姐姐,江沅姐姐。」明琴聞言心有惴惴,明明一個稱呼只兩個字,她卻在口中拖拉了許久方才說出口,低聲道,「我是泠汐啊,阿沅姐姐不記得汐汐了嗎?」
王江沅故作不解道:「泠汐?實在抱歉,江沅記得方家這個妹妹早已逝世,道友莫要開玩笑。」
「姐姐,我沒死,我就是泠汐,你的汐汐,阿沅姐姐你不認我了嗎?」方泠汐欲走上前去觸碰王江沅,但不知為何突然又收回了手,攥緊手中佩劍,一臉失落。
看著她的舉動,王江沅輕笑一聲,笑意不達眼底,帶了一絲涼薄無情的意味,「方泠汐,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
方泠汐聞言泫然欲泣,她看著滿臉冷漠的王江沅,凄惶道:「姐姐,我回來只是想看看爺爺伯伯他們和……姐姐你。」
王江沅看著面前哭的梨花帶雨的嬌弱女子,冷哼一聲漠然轉身:「你如今是蘭劍弟子,歷練完便速速回蘭劍去。」
「姐姐。」方泠汐聞言神情越發哀哀欲絕,但並未反駁王江沅,低聲應是,「是,姐姐,泠汐明白的。」
「泠汐?明琴師妹,這是怎麼回事?我聽得有些糊塗了?」明瑤聽著,面上濃濃疑惑,「你先前不是說自己是孤女?如今怎多出一個平湖王氏的姐姐?」
方泠汐沉浸在悲傷中,含淚不語。
王江沅聞言生怒,當即便冷聲斥道:「明琴?方泠汐,你膽子倒是大的很。」
「姐……姐姐,我沒有,只是張爺爺對我有生養之恩,泠汐不敢也不能忘。」方泠汐神色越發惶恐,連連搖頭,「泠汐絕不敢有其他念頭。」
「如此最好,你若生出異心叫我知曉,休怪我無情。」王江沅沉著臉道,「別出現在我舅爺爺面前,惹得他老人家不開心。」
方泠汐聞言沉默良久而後囁嚅道:「是,姐姐……可是阿沅姐姐,汐汐好想你。」
王江沅聞言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輕輕搖頭,努力平息著自己心底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害怕,忽略方泠汐,朝楚翹道,「楚道友,讓你見笑了,還請隨江沅來。」
楚翹看了一眼此時神色有異的王江沅,眼眸微閃,垂眸又繼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跟著她離開。
方泠汐在兩人身後神色十分落寞,攥著佩劍的手不知不覺顏色已經發白,明瑤在方泠汐身旁低身安慰,「明琴師妹……」
方泠汐朝明瑤慘然一笑:「瑤師姐,平湖不歡迎我,姐姐不歡迎我,待繪完獸圖我們便回宗門可好?」
王江沅聞言面色愈發難看,難看到楚翹以為她會突然爆發出來,結果她卻只是重重嘆了一口氣,面上浮現的複雜神情化為不知名的沉重。
王府極為廣闊,兩人一路穿過幾處園林,穿過數扇院門,終於抵達目的地——葉園。
眼前的院落並未像它處草木繁茂,反而毫無生機,蕭蕭落木,瑟瑟寒風,
明明外面還是炎夏,可一踏進園中,便覺有隆冬寒氣侵襲,吹的楚翹一個激靈。
逐漸進入院中,荒涼之感愈來愈重。
楚翹心中生疑:荒蕪之地,易生心魔,在此處修行弊大於利,且觀外界靈氣充沛,為何會有人於此修行?
一旁面不改色的王江沅,她似是早已習慣了此地的反常。
冷清的庭院內有一短亭,短亭中央有一身形單薄,背對二人的白髮老者正襟危坐著。
凜冽寒風吹襲下,老者卻好似感受不到這刺骨寒冷一般。
楚翹聽見耳畔獵獵風聲,也看見前方的王江沅終於停下往前行的步伐,暗暗運轉靈力試圖溫暖自己身軀,卻發覺體內靈力凝滯,無法流動,恍若被凍結般,且無論用何種方法皆無法使靈力流動。
楚翹望了一眼亭中老者,對此隱約有些頭緒,心道:他這是在效仿苦行僧的修行麼?
不久後,亭台中鬢髮蒼蒼的老者突然轉身,出聲打破此地寂靜:「江沅來了啊。」
王江沅朝老者畢恭畢敬地行禮道:「舅爺爺,江沅來了。」
老者看著王江沅以及她身後的楚翹,沉聲問道:「江沅,你怎生帶外人來此?」
楚翹見了老者正面卻突然一驚,面前人面容斑駁,溝壑叢生。
他心道:從王江沅與僕人對話可知他的身份地位必定不低且很可能是得道之人,可是修者皆是仙姿玉骨卓然不群,他怎會如此滄桑?但若說他並非得道高人,又如何以凡人微薄之軀掌管偌大修真世家?
老者起身,看著楚翹身上飾有獨佔春紋樣的黑衣,面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又是蘭劍宗弟子?」
王江沅急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老者。
老者聞言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他一個金丹都未結的弟子,如何能在重重埋伏下救下你?」一邊說著,一邊揮出靈氣朝楚翹襲去。
楚翹腳步未動,滿臉無畏地看著老者的攻擊,懷中靈戒在此時突然發出一道靈氣,直接將老者揮來的靈氣打散。
楚翹順勢望向老者,揚聲反問:「前輩此舉何意?在下捫心自問,從未做過欺害王姑娘之事。」
老者卻忽然冷靜下來,面帶歉然道:「小友,是老夫魯莽了,還請海涵。」
楚翹見自己未曾受傷,且在別人府邸為客,不願多生事端,便搖頭示意無事。
老者目光隨即落到王江沅身上,不輕不重地斥問道:「江沅,一年前,為何要瞞著我偷偷去北域陵州孔府?」
王江沅不假思索道:「江沅只是希望舅爺爺能解開心結,從此少入葉園。」
老者在她面前負手站立,目光如炬:「江沅,長輩之事,你們小輩無需多管,你只需管好自己。」
王江沅面色坦然,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物奉到老者面前,道:「繁羅秘境中有一卷通靈招魂經,江沅將它取來了。」
老者看著那捲經書,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激動,故作嚴肅:「江沅,此書當真?」
「當真,江沅找來它,只希望舅爺爺能夠放下心結,離開葉園另尋勝地修行。」王江沅眼中含淚,字字懇切,「江沅不想失去舅爺爺您。」
老者心下微動,張唇欲言又止。
「舅爺爺,在葉園修行只能加劇傷勢,於修鍊毫無益處,更甚者……」會落得個身隕的下場,王江沅越想越哀傷,顫聲道,「舅爺爺,快三百年了,斯人早已轉世;葉園敗落,舅爺爺何必困於往事,痴守於此,而不顧體內暗傷,以致被葉園惡化。」
聽著王江沅這一連串稱得上是冒犯的話,老者也並未動怒,只是搖頭嘆道:「這是我的懲罰。」他一邊答著一邊望向荒蕪的庭院,低聲道,「園中槿花桐葉皆謝,以葉為名,只願能恢復如初。」
老者走近王江沅,忽然道:「江沅,你將平湖琵琶取出,此次讓你見見何為葉園之葉。」他一邊說著一邊隨性坐下,一把琴突然出現在他膝上。
他面向院門,閉目橫琴,伸手撫在琴弦上。
出乎楚翹意料的是,他手上肌膚卻很是光滑,與溝壑縱橫的面容對比顯得十分突兀。
仔細看著老者手下的琴,楚翹又發現一件怪事,便是琴身有長短不一被修補過的痕跡。
老者並未在意一旁陷入沉思的楚翹,召出琴後眼神突然變得溫柔,眼中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懷念。
「江沅,用琵琶彈那首小時候你常練習的曲子。」他一邊吩咐王江沅,一邊伸手慢且輕柔地撥動著琴弦。
王江沅聞言點頭應是,而後抱著平湖琵琶,垂眸信手不急不緩地撥彈著。
樂聲層層朝四周飄蕩,所到之處,園中繁花次第開放,光禿禿的樹幹上枝葉接連生長。
琵琶聲隱隱間像是在應和琴音,而在琵琶聲響起之後沒多久,便聽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聲清脆悅耳的鳥鳴,依舊像是在應和。
桐葉嘩嘩作響,槿花在籬邊開的燦爛。
清風吹過,桐葉隨風而落,落在人身上卻了無痕跡。
花香猶在鼻尖,桐葉與鳥鳴聲猶在耳邊,甚至連清風吹拂的感覺都猶存,睜眼卻發覺一切皆是一場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