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初回落藍試追溯

北域，落藍城。

重回故地，楚翹思緒萬千：時隔六年，我又回來了，不知你們是否還好好活著。

他望著身邊上宛，情緒複雜：師尊，此刻心懷仇恨的我，你會不喜嗎？

上宛望了一眼熱鬧萬分的城，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何府有亂。」

——

不同於其他府邸，不詳的黑紅色霧氣環繞在何府內，卻被大門緊鎖住，並未越過院牆泄露半分以致驚擾他人。

楚翹上前欲叩響府門卻被彈開，往後退了好幾步方停下。

門上鎖扣亮起陣紋，他立即看向上宛道：「師尊，門上刻有可隔絕氣息與阻人離開的法陣。」

上宛頷首，右手向後一揮，結出一個籠罩住何府上上下下的靈氣罩。

與此同時，楚翹順勢靈氣護身上前破陣，幾番嚐試終於打開大門。

被壓制住的魔氣瞬間噴涌而出，他一時招架不住，往後踉蹌幾步。

上宛踏空而行，右手單手提起楚翹往府中去。

落地後，楚翹無精打采垂著腦袋，難為情地說道，「師尊……師尊，清兒已經長大了，下次別拎著了。」

上宛一頓，頷首應是。

——

兩人穿過層層院門，四周始終縈繞著濃重魔氣，卻看不見源頭。

隨著二人越行越深，靈氣逐漸稀薄，四周肉眼可見的魔氣在瘋狂吞噬何府生機，府內生機幾近於無。

臉頰能明顯感覺到風的痕跡，可是草木不動，也始終未見一隻魔物。

楚翹心中隱覺不妙，突然停止前進，捏訣將靈氣轉成火，揮手點燃面前魔氣。

火燃燒得很是旺盛，火光映得楚翹雙頰緋紅。

片刻後，四周空出一片。

楚翹看著眼前情景，只覺頭皮微微發麻。

眼前草木並非草木。

地上刻著一個以入魔修士身體為媒介的法陣，當火燒過去，便在無意中破壞了法陣。

法陣不攻自破便露出何府真正的模樣——修士們的身軀被深埋在地下，只露出一個個面帶微笑的頭顱，他們的髮絲卻詭異地向上漂浮，在空中飛舞；在魔氣掩蓋下，遠遠望去如同草木。

楚翹眼神一沉，下意識轉身看向身後來時的那條路。

庭院門口突然出現一個身披深色外袍，優雅從容的女子，聲音溫柔道：「閣下尊姓大名，何故破我迷陣？」

楚翹心生戒備，但面上卻帶著淺笑：「在下途徑落藍見魔氣瀰漫，特來一察，不小心破了道友法陣實屬無奈之舉，只是不知道友為何在此地設立迷陣？」

女子伸出素手在虛空輕 點數下，四周剛散去的魔氣倏地再度聚集，圍在楚翹身周。

她道：「這事與道友無關。道友今日若不願說出來歷，那我只能將你當成魔修來處置。」

魔氣越來越濃，楚翹周身瞬時陷入混沌，屢次召出靈火燒除魔氣。

觸及地上頭髮，一陣滋滋響。

楚翹如今既要運用靈力抵抗魔氣侵襲，又要使出靈力凈化空氣，頗有些吃力。

眼見楚翹已經到達極限，上宛方才行動，驅動體內靈氣化地成陣。

她看著身邊突然變換的場景，心知自己進入了某個法陣，出言問道：「前輩這是何故？」

上宛素來不喜多言，且這是楚翹的歷練，便道：「清兒，開『天眼』。」

七竅玲瓏心可通古今，辯陰陽，且是煉製抵擋心魔絕佳材料。

故楚翹特地修鍊相應法術，其中有一門術法便是他如今所用，可將七竅玲瓏心外顯為「天眼」。

片刻後，楚翹看著面前女子，神色詫異，驚嘆道：「命軌奇特，竟是一魂雙體，只是你那伴生如今命懸一線。」

女子故作鎮定道：「竟被你看出來了，那你可知我的伴生，如今面臨何種危機？」

楚翹閉眼回憶道：「她頭頂厚重劫雲，時而衣衫襤褸被穢物掩埋，時而在一片墳冢之中長跪不起。」

女子大驚，頓時花容失色，急忙追問：「墳冢是誰的！」

楚翹搖了搖頭，「看不清晰。」

她喃喃自語：「墳冢？這就是你的心魔？這數百年裡，你又遇見了什麼？」隨即道，「你能幫我救她嗎？我乃蘭劍如峰明熒，你若能救她，我必重金相謝。」話音一落，便見她將外袍褪去，露出裡面飾有蘭花紋樣的衣衫。

楚翹見了那飾有熟悉紋路的衣衫，心下微松謙遜回禮道：「原來是同門弟子，在下白藏端清。」

明熒行禮道：「原來是端清師叔，明熒見過師叔，還望師叔原諒師侄方才冒犯之處。」

「我未必能救。」

「我知道，但總要試試。」明熒側過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師叔，請隨我前來，到了那裡，明熒自會和師叔稟明一切。」隨即指尖在空中虛點，庭院魔氣霎時消散，露出一條路來。

——

路上，楚翹猛然回頭，發現身後來時的路又被魔氣籠罩眼前廂房魔氣衝天卻又隱隱混雜著靈氣。

楚翹心生困惑，上宛不曾出聲解答疑惑，一如既往地抱劍，沉默站在他身後，隱匿自己的存在。

明熒有節奏地叩著房門，「明礫開門，是我。」

「明熒師姐，你終於回來了。」裡面青年打開門，看也未看楚翹二人一眼，焦急地望著明熒，「師姐快去看看小卿，不知怎麼回事，小卿的身體隱有崩潰之兆。」

楚翹望著眼前這個眉眼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少年，想起不好的回憶，微微抿唇。

廂房內的人面上都隱帶紅氣，一副魔氣入體之兆，其中何綃卿身上魔氣最甚，何綃礫次之，癥狀最輕的是明熒。

何綃卿盤腿閉著眸，面色不似其他陷入心魔的人一般猙獰，反而很是平靜。

丹田處的金丹散發著金光，卻終究敵不過愈來愈強勢的魔氣侵襲，落入下風，光芒越來越淡。

明熒見狀匆忙地走向何綃卿，一面吩咐道：「明礫，我去看看明卿情況，你將我們到此所發生的事情告知端清師叔。」

明礫點頭應下，望向眼前楚翹，他似是並未發覺楚翹和自己的相似，只是老老實實地遵循明熒的吩咐。

「明礫見過端清師叔，事情是這樣的：數月前我們三人來到何府，便碰見魔族入侵，頃刻之間，何府老少魔氣入體化成魔物。明熒師姐心知不敵，為避開入魔失去理智的族人，便帶著我們避到這裡。」

「誰知卻被困住，寸步難行，之後小卿受到魔氣侵襲，陷入心魔；明熒師姐無法只得再次出去尋找救援，然後就遇到了你們。」

楚翹聞言心覺違和：外面明明都是已經死了的魔修，眼前這幾個人修為都不低，怎會被區區一個隔絕氣息的法陣困住寸步不能行？這三個人言行舉止處處都透著怪異。

楚翹心中生疑，但仗著上宛在旁，肆無忌憚地問道：「不知道友為何在外故布疑陣？」

「此乃我之私事，不便言明，但請道友放心，明熒未曾用此法害過人性命。」明熒扶著何綃卿道，「不知端清師叔可有辦法救助明卿？」

楚翹聞言沉思道：「心魔乃人之五蘊所化，以陣見她過往明心結所在，後以神識互通，如此應可。」

明熒聽得懵懂，不解道：「請恕明熒冒昧，不知師叔所言是何法術？我至今為止從未見聞過。」

楚翹坦然道：「乃我師尊獨創法門，不過此法我目前尚未真正使用過，且這是我第一次正式使用，所以我無法保證一定能成功。」

明熒眸中忽有暗流涌動，「如何結陣？何為陣眼？」

楚翹：「我會布子母陣，我作母陣陣眼，她為子陣陣眼。」

明熒聞言倏地望向楚翹，開口道：「師叔，可否問你一問。」

楚翹頷首，明熒面上笑容溫柔似水，手卻毫不顧忌地直指著昏迷過去的明卿，質問道：「我的資質比之於她要如何？」

楚翹想要搖頭說未曾見過，無從對比，卻聽上宛冷冷道：「一人悟性不佳，且易生心魔；一人體質虛弱，修行萬死一生，皆難成大器。」

即使聽到這般評價，明熒也依舊微笑並未生氣：「多謝前輩指點，明熒受教。」突然朝楚翹行了一個大禮，口中道，「師侄在此求師叔一件事，望師叔答應。」

楚翹並沒料到明熒的舉動，來不及避開，無奈道：「道友有話好好說，莫要行如此大禮。」

「這禮師叔受得起。」明熒語出驚人，「我曾失去一片記憶，如今求助師叔，望師叔助我一解心結以突破桎梏。」

「我目前只能用一次追溯。」楚翹不解，「你方才說要我救她。」

明熒卻是笑得溫柔，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自私，「我自是明白機會難得，所以才會要求師叔助我一臂之力；至於她，一個即將入魔的廢人，又何必浪費這寶貴機會？師叔幫我才是最佳選擇。」

聞言明礫氣急，狠狠罵道：「明熒，往日小卿待你不薄！在這生死關頭你卻只想著自己，不顧小卿死活，枉你作為師姐！我們從前當真是瞎了眼。」

明熒並未理會明礫，只是眉眼彎彎地看著楚翹：「師叔以為呢？」

楚翹見上宛並無半分出聲的想法，思索道：「由天定。」

明熒應好。

楚翹盤腿坐下，閉眼掐訣，在虛空畫陣。

陣成之後，空中卻突然冒出無數綠色絲線將結好的陣層層裹住。

明熒面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淺笑，伸手收下被絲線裹來的靈陣，握在自己手心。

追溯靈陣接觸到人體便立即被觸發，綠色的光在兩人身體之間緩緩流動。

——

「我們並非真的回到過去，而是以類似『神入』之法重歷過往。」楚翹站在明熒身邊微微不豫，見已成定局便嚴肅道，「謹記，我們幹擾不了已成定局的所有事。」

明熒以長袖掩住微動的指尖，笑了笑：「師叔說笑了，師侄明白的，自不會輕舉妄動。」

楚翹嗤之以鼻，經歷方才的事，他已經不太相信面前這個言行不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