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也來了有七日了，可是什麼也做不好，公子是不是覺得我特別的沒用？」少年抬起頭眼巴巴的望著他。

陸雲東一時也說不清他那雙眼睛裡裝了什麼，但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清晰的告訴他似乎自己將要說出的一句話就能將這少年擊垮。

可能是在看人臉色的日子過的太久了，這孩子現在實在太小心翼翼了些，看來以後要好好費一番功夫調整一下他的性格，雲東如此想著。

「雖然事情都還不熟練，但你行事勤勉，總有一天會練習好的。」

「嗯，總有一天我會練習好的。」長信重複了一遍說道，站起身來，臉頰添了一抹不經意察覺的緋紅。

「時辰不早了，我伺候公子歇息吧。」

「好」雲東應了一聲，也站起身來撐開雙臂由著他給自己寬衣，今日所忙之事甚多，在楊林山莊費了一番功夫，又跑了天機閣，此刻身子到真是有些乏了，也就微微迷了眯眼。

放鬆下來精神，在這靜謐的夜晚細細感受微微跳動的燭光、仔細小心的解衣聲和另一個人身上載來的沁人心脾的淡淡青竹的香味。

但好像有什麼不對，解衣服的聲音扔在，可他身上並沒有什麼感覺，一睜眼對面與他並立那人，正在解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薄薄的裡衣，香肩已露、胸膛半掩，正欲把衣服從胳膊上扒下來。

「你在幹什麼！」

長信被嚇了一跳半掛在身上的衣服也不敢脫了，只是那樣僵僵的站在聲音細如蚊蠅：「公子將我留下回來，我…該好好…伺候的…」。

剛放鬆下來的精神瞬間崩緊，陸雲東皺著眉，一點都不溫柔的將少年敞開的衣裳拉好「長信，我知道你是琴師，是有天分的琴師，假以時日可以是最好的琴師，而不是靠出賣身體來…我買下的是一位琴師，而不是一個小倌，一個玩物，你明白嗎？」

少年瞪圓了眼睛也不知明白了幾分，愣了半晌僵硬的點了點頭「明…明白了。」

「回去睡覺，一覺過後忘記今晚的事！」陸雲東話語嚴厲全無半分溫和。

「長信知道了」

看著長信奪門而出的背影，陸雲東抬手搓了搓臉頰，方才的一點困意一掃而光。少年肌膚上的體溫還沾在他的指尖未曾消散，可他卻想到另一個人，另一個原本應該好生生在家裡待著現在去不見蹤影的人。

陸雲東猜不準鋮荀今日特意去父母那邊住，獨獨把這小房子讓給他跟長信是個什麼意思。

要說是吃醋考驗他，倒也不至於，除非是因著別的什麼更要緊的東西。

黑夜之中清風微揚明月之下，一副看似弱小的身體忽的綳直了：「他總算是…」

「主子」鬼魅一般的身影飄到這邊站定靠近某人的耳旁輕聲說著什麼。

他皺了皺眉沒說話。

「還有一件事」鬼魅般的黑衣人咧開一些距離，「樓里出了一個無法探聽的消息，您看…」

「連你都無法探聽？」

「是」

「是什麼？」

「是個名字，嚴，朝暉。」

「……」

夜漸漸沉了下來，萬家燈火盡熄，一枚潤滑盈亮的黑色棋子靜靜的躺在溫熱的手心裡，大概是長年累月的貼身久了，棋子像是有了靈性一般，竟隱隱有了溫度。

但棋子終究是棋子，在空中閃過一絲水光之後盡數被人握在了手心裡。

十年了，三千多個日日夜夜有些太久，久的很多時候他都不願意去計算時間，但一年一年一季一季的風花雪月卻從不會忘記提醒他光陰的流逝。

那日之後誰也沒有提起過當晚發生的事，彷彿從來都不曾出現過，陸雲東還是公子，長信還是長信。

他們進來難得出門，好容易進了城，王鋼蛋便格外的開心。

「雲東，你瞧這裡今天可真熱鬧。」王鋼蛋瞧著街上人來人往的行人各個攤位由衷的感嘆。

前頭的公子笑了笑：「等一會找好客棧之後，咱們隨意四處逛逛吧。」

「好」王幹都幹高興了咧開了嘴露出一對不甚明顯虎牙，這麼一笑越發見了風采，在陽光之下竟有些奪目。

一旁跟著的半披著頭髮的清秀少年沒有應聲，還是如在別處一樣安靜的跟在後頭。

不過一方小城而已，還不足以讓他有什麼覺得新鮮的地方。想當初在江都處處皆是比這更熱鬧更繁華。

從來一次陸雲東熟門熟路的找到了他以前看過宅子買了下來，想當初這可是他花了半個月的功夫才選好的地方，清靜雅緻交通方便又離老嚴那塊地方不遠，如今這趟倒是省了不少事。

這宅子比那時新一些，進了庭院，院子的南面還未來得及栽上紫藤，西邊的杏樹也不如當初粗壯，堪堪長了幾顆青色的小杏，但房子還是這出房子，一切都是時間的累積罷了。

放下行李，陸雲東搬了張椅子放在院中，讓王鋼蛋歇著，自己挽起袖子打了水進屋灑掃。

長信將自己的琴放置在院里的石台上，進屋去給陸雲東打下手。

王鋼蛋習慣了一個人收拾，多一個人反倒是礙手礙腳，更何況是這麼個不會幹活的。瞧著他細胳膊細腿的小模樣，也不想讓他沾這些塵土，幹脆將人打發了出去。

「去院子里給鋮荀撫琴去吧。」

少年瞧著手裡被奪去的抹布有些委屈，但作為一個新來的僕人是該好好聽主子的話的。

於是剛剛打掃幹凈的台階上，多了一個抱琴輕撫的琴師。靈秀清脆的琴音緩緩溢出，傳遍小院傳遍房間。

王幹都幹靠在寬大的紅木椅子上微微眯了眯眼，突然有一種安詳的感覺。

好像已經匆匆過了數十年，白髮蒼蒼的年歲在小院之中曬太陽，伴著婉轉的琴聲，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邊雲捲雲舒…

崢~的一聲琴音戛然而止，繃緊的琴弦此刻已經斷成兩段虛虛的掛在兩邊。

長信皺皺眉想著到琴行一趟選幾根合適的琴弦備著。

忽的院牆外面竟傳來一聲小女子的呼救聲，只有一聲「救」字，又很快被人掩上了口，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