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強大的人都有軟肋和逆鱗，晚情此刻無知無覺的站在陸慶龍心口上，最最不設防的部位，一個不小心劃了兩刀。

「我，我沒想過.......」

他有些出神，抬眼間，瞧見晚情年輕的光潔的臉，似有些被這個問題問懵了。

晚情是個聰慧的姑娘，見他臉色不好，趕緊道：「好在您與夫人兩情相悅，是不用考慮這個問題的。」

「那你呢？」

「啊？」

陸慶龍問：「你怎麼好生生的離了家？」

晚情勉強笑笑：「我呀，我的父親在我小的時候給我許了一門親事，是個很好的男子。算不得多喜歡，但的確跟他過日子也不錯，可惜，時移世易，從前青梅竹馬的情意，卻因為這歲月逝去，並沒有生成什麼風花雪月。他喜歡了我們家旁的人，讓我瞧見了。我知道他永遠不能娶她，會按照約定下聘娶我入門，夫妻和順，相敬如賓，只是我心眼小些，不想委屈了自己......」

「做得對！」

晚情驚訝道：「難道陸伯伯不覺著，我這樣做實在不是乖順的女兒家該做的嗎？」

陸慶龍靠在椅子上，把玩著手裡的一枝毛筆：「哪有什麼應該做的不該做的，男子、女子有什麼不同，人生在世，順應本心就好，何必顧忌那樣多的繁文縟節，豈不是累得慌。」

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大約除了眼前這個人，晚情這輩子再聽不到第二回了。

......

眼瞧著漸漸要年下了，陸雲東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回青龍山過年。

雖說王家上下待他很好，只是，他畢竟只是個借住在此的，怎好過年的時候還叨擾人家。

王鋼蛋聞聽此事有些不大高興，卻也說不得什麼。直至那日瞧見給人張羅婚事的宋大姑，忽然覺著很不好，萬一雲東此行，家裡頭給說上媳婦，那可怎生得是好？

他心想著，下意識的去瞧在院子里同曦曦玩的開懷的男人。

他甚少穿這麼一件黑色的衣衫，負手而立，抿唇而立，文雅絕俗，讓人覺著仿若那高山雪蓮，不敢隨意攀折。

啊~我以前是眼瞎了，才覺著陸遠和他弟弟長的相像的嗎？雲東長得可真好看！真是像從天上墜落到人間的絕世仙君~

他站在門旁，臉上帶笑，眼中都是一個人的一舉一動，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男人這樣瞧著一個男人是個什麼樣奇怪的事情。

這事陸雲東知道嗎？

知道，又不知道。

陸雲東只覺著王鋮荀近來奇怪的很，總有事沒事的盯著他，從背後陰惻惻的笑，等他轉過去看他，又把臉撇向一旁，裝作忙旁的。

他起先是以為，難道是自己來琅山屯的目的被他發現了？

直到有一日，他假裝沒瞧見的功夫做的不是很好，沒躲閃的及，對上了王鋮荀的眼神。

有一種東西，你捂住他的嘴巴，困住他的手腳，也沒辦法阻止他從眼睛裡泄露出來。

大約......這人是——惦記上他了！

察覺到這件事情，陸雲東幾乎頃刻從心底里騰升出喜悅來，可是他不能顯露出來，只能壓制著，假裝不明就裡的上前兩步，拿了王鋮荀手裡的抹布。

雖然他並不需要拿抹布來做什麼，可那一刻，已經走了上去，實在不能直愣愣的空手而歸。

試探一個人的心意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小心翼翼的不下棋局，局促的站在棋盤旁，滿心忐忑的望著對方，會因為他按著自己的心意跳了進去而心系，亦會為了對方與自己料想的有一丁點偏差而難過，更害怕對方渾渾噩噩之中忽然清明了眸子，定定看他，識破他的詭計。

陸雲東盡量不著痕跡的，隨手幫王鋮荀整一整衣領、偶然煮上兩道他喜歡的湯品、睡覺的時候因為天冷而向他靠攏。

做這些事的時候，從他的眼睛裡捕捉到的一絲晶亮的光芒，實在讓人覺著好看，想時時刻刻的霸佔著。

天知道，在王鋮荀又偷偷的在後頭看他的時候，他有多想回過身去抱他，可是現在還不行。

為時尚早，輕易不能把這兔子捉了，萬一時機不成熟，把兔子嚇到，再捉可就難了。

這幾日，陸家小公子，把自己的包袱翻了個底朝天，向來不在意衣裳的他，也實在沒有什麼多惹眼的。

就瞧瞧的去城裡置辦了兩三身回來，穿著嶄新的窄腰寬肩的袍子，在王鋮荀身邊晃蕩，果然他眼中的亮光又亮了幾分。

那日天氣晴好，王鋮荀到集市上買了些點心回來，彼時，陸雲東正坐在書桌前看書。

他走到切近把手中的點心放在桌上，站在桌邊隨手就拆了點心包，手中拿著一塊點心往陸雲東的嘴裡塞去。

陸雲東眼睛放在詩書上，就著遞過來的手，張口把點心吃進嘴裡，內心甜絲絲的，面上半點不漏。他現在已經學會演示自己的情緒，不會再像當初那樣，臉紅心跳，手足無措。

「這糕點的味道很好，讓我想起從前六哥在的時候的時候，也給我過這樣味道的糕點。」陸雲東叼著半塊糕點，笑著跟他說。

這不過是些棗泥糕，王鋼蛋有些驚訝：」你們家都不吃棗泥糕的嗎？「

陸雲東搖搖頭道：「我母親不吃棗子，從小到大，家裡也沒見過幾回棗泥糕。」

「那時候在山裡，大概是因為我年紀還小，所以嘴饞些，也可能是因為餓了一天一夜，所以覺著美味，因此後來就惦念上了這個味道，只是那時候臉皮薄，也不大好意思去問六哥是什麼，原來居然是棗泥糕，竟跟新鮮棗子味道一點都不一樣。」

王鋼蛋聽了這話，趕緊把面前的一包棗泥糕都推到了他面前：」你好歹也是個少爺，底下人怎麼能餓著你？「

陸雲東拿棗泥糕的手微微一頓，臉上僵硬了幾分，轉瞬把糕點填進嘴裡，香甜的味道從嘴裡蔓延開，他好像聞到了那個下雨天的泥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