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鋮荀眼睛放大了一圈，他幾乎頃刻湊了過去。

「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說來聽聽！」

青衫公子一聲不吭的咬緊了嘴唇，好像是鐵棍子也別想從他嘴裡撬出來一個字。

他這幅樣子卻更是引了旁人的好奇心，王鋮荀沒有繼續追問，卻把那帶著好奇的目光黏在了他的臉上，成了無聲的催促。

他悶了半晌才抬起頭來，對王鋮荀道：「下雪了。」

王鋮荀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了一點窗戶縫，果然見外頭飄出了似有若無的細細的鹽粒般的國小。

王鋮荀：「這倒應了那句詩。」

陸雲東：「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可惜了，沒有酒。「

「茶香滿屋也很好。」

爐子里的炭火燒的很旺，不大的小屋裡很是暖和。

二人相視一笑，都坐回了書桌旁，陸雲東捧了一本詩集，王鋮荀翻出從前幼年時看的那本《山海經》來閑讀。

今年的雪來的早些，到半夜的時候，已經下大了。

王鋮荀困的睜不開眼，卻不大捨得離開廳堂，到裡間去睡。

爐子就這麼一個，又不是輕易可以挪動的，沒有爐子的裡間實在冷的厲害。

直到陸雲東到外頭尋了個廢棄的銅盆，制了個炭盆，把燒著的爐火一一夾進炭盆里，端進了裡間屋子，那位爺，才晃晃悠悠的挪到了床上去睡了。

夜很深的時候，王鋮荀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睡在他身邊的陸雲東整個人蜷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上半張臉來，像個嬰兒。

被子是李氏新做的很厚實，炭盆里的炭火也散發著溫度，大約不是因為冷才這樣的。

是缺安全感嗎？

他想起了那天，這人揮刀砍人的那個勁頭，可是一絲瞧不出來害怕，那般的勇猛，怎麼會卻安全感？

未等他想明白，便又被周公叫了去，混混沌沌的進了夢香。

次日，他醒來的時候，又已經是日上三竿，現在去爹娘處，也不會給留什麼早飯的。

等晌午那頓飯又還早，肚子餓的厲害，萬萬是等不得的。

陸雲東已經早起把爐子生了起來，裡屋的炭盆里也添了新的炭火。

門窗封閉的很好，他穿著裡衣從床上下來也不覺得冷。

他趿拉這一雙鞋從裡屋出來，瞧見陸雲東正坐在廳堂邊包餃子。

王鋮荀揉了揉眼，嘴角差點咧到耳朵根。

從欣賞男人的角度上講，陸雲東著實算是有幾分姿色，又有那般的君子氣度，瞧著他帶著圍裙在飯桌前包餃子的樣子，實在有些好玩兒。

從前他只覺著用「端方如玉」來形容陸雲東極合適，如今卻覺著「賢良淑德」倒也妥帖。

「怎麼不披件衣裳，當心著涼。」他見他不來了，溫聲道。

王鋮荀也不動，只是倚著門框，盯著陸雲東手上胖鼓鼓的餃子傻樂。

也得虧是盯著餃子，他若是這般衣衫不整的，站在屋門口瞧的是陸雲東，實在是像城裡面拉客的姑娘們。

陸雲東見他不動，大有擦擦手上的麵粉，要推他進去穿衣裳的勢頭。

他這才趕忙進了屋，衣裳鞋襪全都穿戴整齊了，倒了些水，洗了手臉，蹭到了桌前。

「要我幫忙嗎？」

「不用，都快好了，省的再沾你一手的面。」

王鋮荀撇撇嘴，「我是這種不幹活，光吃飯的人嗎？」

在他的強烈抗議和熱情參與下，終於包了兩個餃子，沖了數，也算是他幹活了。

他那兩個餃子瘦瘦長長歪歪扭扭、跟陸雲東包的元寶似的胖鼓鼓的餃子相比，實在有些不能入眼。

「咳，我娘說了，餃子不要樣，不圖什麼好看，結實不漏餡兒就成。」他給自己往回找補。

陸雲東很是配合的點了點頭，眉眼含笑，「嗯，嬸子說的對。」

餃子下了鍋，滾了幾滾，就浮了起來，圓乎乎白生生的。

王鋮荀拿醋和他奶奶熬的辣椒醬兌了，做了點蘸料，端了進來。

韭菜雞蛋的餃子，配上蘸料，在下完雪的一個冬天，讓人覺著格外的可口。

「我前些日子看《白蛇記》說有條白蛇叫白娘子為了報答牧童的救命之恩，化作美人以身相許，照顧許仙。雲東，你若是個姑娘，我真以為你也是白蛇變的。」

陸雲東笑道，「怎麼，就不興白蛇變成個男身？」

「別這樣說話，這樣說話會被太陽的。」

陸雲東微微動了動眉頭，「什麼意思？」

王秀才悶頭吃他的餃子，小聲道：「書面意思。」

書面意思？陸七公子琢磨了一下，臉上漲的透紅，險些掉了筷子上的餃子，幸而反應夠快，用碗借住了。

「哪裡，哪裡學來的這樣不正經的話......」

王鋮荀極愛瞧見他這般樣子，趕緊又道：「大約，是瞧見你就會了。」

陸雲東這次果然反應更大，差點砸了手裡的碗，悶頭不理他，只顧著把餃子王嘴裡填。

滾熱的餃子差點把嘴燙出個泡來。

「你說說，你臉皮這樣薄，怎麼追姑娘？」

陸雲東沒吱聲。

王鋮荀又道：「我從前也覺著臉皮是個極重要的東西，後來才發現要臉全然是沒什麼用的，沒羞沒臊才是好的。」

「沒羞沒臊大約會被太陽到有羞有臊為止的。」

陸雲東嘴裡蹦出這樣的話，簡直下了王鋮荀一跳。

他不可置信的瞧著一臉專心致志的吃餃子的男人，自然是不知道陸雲東說出一句這樣的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我的娘啊！罪過罪過，你哥要是知道我這樣帶壞了他的弟弟，大約會把我的腿打斷。」

陸雲東：「不會」

「啊？」

陸雲東：「他們都盼著有人能把我帶壞了，你若真能，自然是我們陸家的功臣。」

他喝了一口餃子湯，艱難的往下咽。

「你們家可真是......清奇！」

「那你要不要帶壞我？」陸雲東放下了手裡的碗，已經克制住了泛紅的臉，向他湊來。

王鋮荀看著他驟然放大的臉，心裡不由自主的跳亂了一拍。

「你...你大約，大約真是妖精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