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悉靈第一次幫別人包紮傷口，從小到大躺在下面的都是他，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天。也許活的久了，真的什麼事情都能遇到。

給古如斯板包紮好手上的傷，便開始撕他的衣服。這些王公貴族的衣服雖然名貴，但好在不像麻布那樣結實，所以撕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等即墨悉靈撕了差不多數量的布條，那件外袍也變得跟狗啃了似的。

腿折成那樣斷的很徹底了，需要用東西固定住。即墨悉靈起身找棍子之類的，他站起身走了兩步才發覺出不對勁兒。他們根本不是在地面上，而是掉在了由手腕粗的藤蔓織成的天然搖籃里。

怪不得總覺得晃悠悠的，原來還在半空中。好在這個天然搖籃還算大，他在周圍轉了轉，沒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待在這上面暫時應該沒什麼問題。

只是這裡並沒有他想要的棍子，有些細碎的幹藤蔓，但並不直。即墨悉靈來到邊緣往下看，這上面距離地面大約四五米的高度，想想辦法跳下去是沒有問題的。

即墨悉靈回來瞧了古如斯兩眼，見他還是沒有要醒的跡象，便自己從藤蔓邊緣慢慢爬了下去。不僅是給他找固定腿的東西，他也要熟悉這周圍的環境，是否有條件讓人在這裡活下去，還是只能把人困死在這裡，是需要提前了解，好有心理準備。

即墨悉靈活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是他接受不了的，如今在他身上發生什麼他都不會覺得奇怪，也都能坦然接受，生也罷死也罷。但是他不喜歡在未知的條件下發生這些早已料到的事情，那種感覺很怪異。就像是已經準備好了上斷頭台，劊子手卻在牢里就將你暗殺了。

一落地即墨悉靈頓時有種輕鬆的感覺，聞著叢林里特有的草木芳香，斑駁的光影從樹林間投射進來，自有一番生機。

如果……如果，自己屬於這裡該有多好。

他找來幾根看上去還算結實的木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重新爬上天然搖籃。氣喘吁吁地來到古如斯身旁，將那幾根別在腰帶里的棍子抽出來，一根一根仍在他身邊：「爬上爬下的，就為了給你找幾根棍子。你要怎麼謝我，啊？」

即墨悉靈蹲下來撿起一根在古如斯腰側戳了戳，繼續自言自語抱怨道：「哎，你會說謝字嗎？你知道對於幫助自己的人要表達感激嗎？切，跟你說了也白說。老子不指望你感謝我，但是你回頭沒事的時候摸摸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自己，之前那樣對我，老子身處這種境遇還幫你。你問問你自己，愧疚不？慚愧不？」

說完像是解了氣似的，撿起散落的木棍就著蹲著的姿勢挪到古如斯腿邊，咬咬牙，朝那斷腿伸出了手。

即墨悉靈見過人斷手斷腳的場面，但是沒有近距離觀察並且需要自己動手接的經歷。他伸出手比劃兩下，到底還是不知如何下手。

「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我真動手了啊，疼你也得給我忍著點。」說罷即墨悉靈一咬牙，硬著頭皮將他的斷腿掰正。

「唔哼……」古如斯受了疼，開始亂動掙扎。

即墨悉靈本就焦頭爛額，他再一動更是麻煩。「別動！」他轉頭沖古如斯輕呵一聲，躺著的人可能是聽到了，當真不再亂動，只是蹙眉咬牙忍著。

即墨一靈憑著感覺將古如斯的腿固定好，再用撕好的布條綁好，腿算是被他這個臨時大夫接上了，接下來就聽天由命吧。

以防萬一，他又在古如斯身上摸了個遍，怕他還有其他地方傷著了，好在其他部位都還算完好，只是渾身燙得厲害。

發燒了。

接下來即墨悉靈幾乎是沒有猶豫地爬下去找水源，撕了衣服當帕子，浸了水回來敷在他額上降溫。

古如斯傷的重，發了高燒，又拖了很長時間，整個人一直在昏迷狀態。不管他人之前多討人厭，現在看他這幅模樣，即墨悉靈即使再討厭他也做不到不管不問。

「你說，我這人仗義不？啊？掉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老子還這麼盡心儘力地救你小命。雖然我墜崖的時候你也拉住了我，但是你到底沒拉住啊。沒拉住倒算了，你自己也掉了下來，唉，怎麼說你，你是不是傻啊，掉下來把自己摔成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還得他娘的伺候你，你還真是個富貴命……要是只有我一個人就好了。」

自言自語到這裡即墨悉靈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蹲在小溪邊陷入沉思。若是這次掉下來的只有自己，那麼，是不是就能逃掉了呢？

別人會以為他死了，然後很快他就會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中。而自己僥倖活了下來，從此獨自一人在這個崖底自生自滅。

沒有人會再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再拉自己做擋箭牌，也沒有人會拖自己當墊背的……他就是他，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即墨悉靈開始雙目赤紅，渾身發冷，手中的布帕不知不覺間被握成一團。

逃得掉嗎？真的逃得掉嗎？萬一他們派人下來找自己了怎麼辦？那又要往哪裡躲呢？怎麼辦，怎麼辦啊？

即墨悉靈再回到古如斯身邊已經冷靜了下來，心中也拿定了主意。

從醒來到現在折騰了好幾個時辰，他又給古如斯換了幾次帕子。也不知他的體溫有沒有降下來，總之即墨悉靈有條不紊地做著手頭的活兒，腦海里謀劃的卻是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最後一次將浸了涼水的帕子敷在古如斯的額頭上，即墨悉靈沒有離開，而且蹲在他身旁，下巴抵在膝蓋上看了他一會兒。

「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只能做這麼多了。我這一輩子命都是別人的，最後一次我想為自己拼次命，我也想自私一次。」

「你的王妃，不是我殺的。所以，我們扯平了。」

「古如斯，我們都，生死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