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內心多幾分惆悵，明明這人擋自己如同洪水猛獸，怎麼會突然改了心意，這份疑問，他卻不敢問出口。

哪怕此刻是夢中南柯，他也認了。誰要這人是自己心心念念可念卻不可得的人兒。

內心的難耐與懷中人的順從，屋外雖然寒風凜冽，屋內卻春意融融，共度良宵。

他痴欲已狂，然待鬼差送來落七的命冊，他也明白了落七此生終是無憾，他也無需繼續愧疚。

只是不知，這動了心的人究竟會那般恨自己。

恨自己剝奪了與心上人在一起的時光。

憫辭莫名有些傷感，看著紅線千匝，絲絲縷縷纏繞著是不可道的情絲，為方箐凌，他竟如此漠然。

北疆之戰結果已定。

南國必敗。

他也並不是一定要做這亂世之妖，只這人間悲歡，也由不得他來判斷。

也聽聞那吳可喻因著北疆之戰，整個人變得痴痴傻傻的，君主安排他在落七曾經住過的梨園裡休整，方箐凌聽聞了，也偷偷跑來看望過幾次。

卻見著昔日好友高燒不退，清澈眸里隱藏的是對何人的絲絲愛戀，他不停喚著：「落七……落七……」

他的手緊緊攥著方箐凌的衣角，帶著幾分不舍，幾分意切，指尖都抓的發白。

「怎麼了？沒事沒事……我在這兒。」吳可喻再不見當年意氣風發之模樣，平白一副少年害了相思之樣，方箐凌自是無比熟悉。

這模樣，無論是與他，與憫辭，都十分相似。

不知在北疆，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會有如此深摯之情感，吳可喻聲音哽咽，「……你說，你取了一壺烈酒入喉，要我與你再無怨由，我本以為你不願與我在一起……」

「竟沒想到，是這樣的天人永隔。」

他的話語無倫次的，要人聽了都添一分心酸，方箐凌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友人的思憶，這也僅是他能為之所做的事兒了。

他並不知落七是誰，但如是看來，他定是吳可喻此生最生掛念之人。

門外清脆聲響傳過來，是有人踩過細碎樹枝的聲音，回眸一望，竟是憫辭。他踏著十丈陽光，表情似悲或喜。

「吳可喻？」

「……」

落七走了進來，探看梨園擺設，竟是一磚一瓦都未動過，叫人看了故景怎能不傷悲。

他把手裡還沾有新泥的酒罈遞與他，上頭還有泠泠梨香，憑這便可斷定此酒定是落七親自造就。

「他要我告訴你，以後無論碧落黃泉，他都不想再見你。」

鐺——

本來接過酒罈的吳可喻面上還有絲鮮艷的顏色，而今更是全部白了，難以欲說。

「他救你，不過是因為前世你為他掩了衣，真正與他有緣的，是替他埋骨之人。」憫辭面上無大悲，他去過冥界一趟，那人卻還在奈何橋上等，模樣更比生前多出幾釐清瘦來。

他見憫辭來了，仿若是想到一般，還讓他帶了話給吳可喻。要他莫空付情絲於他，該好好過完這一世才是。

憫辭面上不喜，沉聲道。

「我給你的錦囊，你沒用？」

「……用了，只是我這殘破之軀哪值他的命來償。」那縷幽魂終於卸下他所有心防，只願憫辭能按照他所說的一樣轉告給吳可喻。

他言。

「這劫，不只是我的債，也是他的孽，如今……終於消散。」幽魂的聲音淡了下去，漸漸消失於憫辭的眼前。

落七一生不爭不搶，卻只因了吳可喻違反冥界條規，私自為他續命，若說以前，他定是惱怒這種追逐私利之人，而今卻是多了幾分理解。

他用千載枯榮換得今生一世悲歡，只是還不得守他一世，要多情之人自是被無情傷的痛徹心扉。

只是他的力量終是太過渺小，只能毀了自己，保全他想保全之人。

原來以為自己能超脫俗世，而今一看，自己也不過就是掙扎在這其中的一方螻蟻。

這偌偌天下，他只借方寸之間，這三界之人，他只求平凡一人。相守，相知，莫相離。

這麼簡單，為何總是為之煩憂。

他的任務完成了，餘下的，只是這梨園漫長的時光，及那人不求自己帶來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