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方箐凌見之如此可愛模樣，心中也實在為之動容，笨拙的輕輕拍打著懷中的小小人兒，一邊愛憐的看著娃娃白白嫩嫩的臉。不免試探性的問了問老爹這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老爹樂的喜滋滋的，直言蘇柳雖然出身風塵，但卻為方家生了個傳人，蘇柳實在是功不可沒雲雲……

看見自家兒子表情並不是那麼喜悅，方老爹也不由得摸了摸兒子的額頭，「怎麼了？突如其來的驚喜砸的你不會講話了？」

「當爹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呢……想當初老爹生你的時候啊，看你那麼白白嫩嫩的很招人憐愛，誰知最後竟然會培養出你這個不孝子……」

「爹，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當初生我的可是我娘，您那兒受苦了？」方箐凌邪睨著方老爹，面前這人正因為剛剛的話而尷尬的摸著自己的鼻子，心下不免多出幾分好笑，小時候從來都是老爹啊嫌棄自己的稚氣，現在啊他好不容易長大了，老爹卻又多了他小時候的頑劣……真不知這個家裡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

剛是這麼想，他便怔住了，曾何時起，他也會在意老爹的脾性，又是從何時起，他家老爹與他講話的語氣不再嚴肅了。

好像霎那間，一下子的事情如同流水一般承載了他的記憶之中，時光如白駒過隙，他還不覺，卻已真真明明的過去了這麼久啊……

歲月靜靜頌唱，方家也因為有了這麼個小娃娃所以變得有人氣了起來，整個方府充斥著這個小娃娃嘹亮的哭聲，要麼就是有些人為之跑動，為之擔心的聲音……總之啊，是比方箐凌從前呆在家要好得多。待到這小娃娃滿百日之後，方家便宴請全城之人，包括現在門檻高的不得了的吳府都送了請柬。

以為吳府絕對不會理會，在那日卻破天荒的派了一位代表過來，還送了份大禮，這下方府可真是受寵若驚了，若是放在從前方家不過會把它當成商戶之間禮尚往來的見面禮，而現在……能被吳府送禮的，哪怕不是皇親貴戚，也至少會是大權大勢之人，如今送來這一份大禮，當真是讓人誠惶誠恐啊……

此禮一送，單單是方箐凌這般的正統少爺也不足以來奉承了，把方老爹都出動才算完。

「哎呀……吳家居然能賞臉來方府……的確是方府的榮幸……」方老爹刻意提升了對方的姿態，饒知對方不過是吳家一個或有或無的一個分支的子弟卻也是方家不能輕易得罪的，只見那人高傲的揚起了下巴，以前方家或許還可以與之比肩，可放在現在，方家連給吳家做奴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哪怕他是出自吳家一個分支，他自認為背後的勢力都比方箐凌這個正統公子好了不少，所以並未對方家的人客氣多少，僅僅是把下頜一抬，倨傲的走進內室。

單單是看著對方這樣的態度，方箐凌的臉色也不由得黑了幾分，正準備啟言告訴那人不能進去之時，方老爹卻已經拉住了他的手，方老爹輕輕搖搖頭，頗有忌諱的看了眼那走得極快頭也不回的吳府客人，「如今他家財大勢大，饒是我方府也不能輕易得罪，更何況你現在也已有兒子，若是被吳家盯上以後沒你什麼好日子過，暫且忍一時。」

方公子的手是緊了又松，額角上的青筋也開始暴起，最終還是把老爹的話聽了進去，若是放在以前，他方箐凌定是不會忍受這樣的侮辱，可方老爹說的沒錯……他現在已有家室，已有妻兒，若是他還像以前那樣意氣行事，指不定得帶來多大的麻煩……罷了罷了，便當作家裡來了一條不能趕的野狗吧……

方箐凌勸誡著自己可千萬不能動怒，內室中卻傳來一聲驚呼，方箐凌仔細分辨，這分明是自己妻子——蘇柳的尖叫聲。

似劍弩般的沖了進去，只見自己妻子正抱著自己剛滿百天的兒子，一臉漲紅的看著眼前剛剛才調戲過自己的人。那些客人也看到了，有些是純粹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有些也是實在是為之打抱不平，但一個個終究礙於吳府家大業大不敢動手，包括就連上前勸辯一下都不敢……

方箐凌這回可真是忍不了了，衝上前就是一拳，將那人打得眼冒金星，那人也慍怒，作勢就要往方公子身上招呼，方公子不躲不避，招招都往那不長眼的狗身上打，也多虧在外看守的僕人聽到了動靜進來把他們兩人分開，才免了一場惡戰。

方箐凌臉上多多少少掛了點彩，嘴角溢出血絲，再看那人，卻是被打得更慘，一張臉一塊好皮的地方都沒有，青青紫紫的，就像是在宣紙上暈開的墨，花了整張臉。

那人在方府卻還是放了狠話，「好啊你，方箐凌，你敢和吳府做對？我看你方家是不想要了是吧？」

方公子狠狠的在地下吐了一口沾著血的唾沫星子，「我呸，吳府再怎麼家大業大，會為了你這麼個旁系之出捨得和方家決裂關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值不值得吳府真的為之這麼做！」

一旁的蘇柳都快哭了出來，先是這人毛手毛腳的，後有夫君為之出頭，別人都羨慕她嫁了個好夫君，怎麼無奈命里多舛，就想好好辦個喜事都不行……她也真的不想這事鬧得太大，上前輕輕扯了扯夫君的袖子，「夫君，我看要不就作罷吧……人家也是來恭賀你我生子百日之喜——」話還沒說完，那人卻也學著方箐凌狠狠啐了一口，道「我吳府未必還屑與你們方家為伍？你也不看看你這窩囊模樣，我看你啊，也只娶蘇柳這妓子，生出來的兒子還指不定是誰的……」

話還沒說完，方箐凌卻已掙脫了奴從的桎梏一下子打了上去，打得他三魂沒了七魄，周圍看熱鬧的群眾雖然臉上不動，心中卻連連叫好，這人為非作歹他們鄰里鄉親卻早已為之怨聲載道，再者他們沒有那個本事敢得罪吳府的人，饒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吳可喻一人上朝做官，雖然出得了治國良策，可是他的旁系只親個個都是橫行霸道，弄得他們敢怒不敢言，只能希冀著何時有人能為他們出口惡氣。

如今看到方箐凌為美人大打出手的模樣，當真是叫人解氣！雖然方箐凌原來也不是什麼良家公子，可自從成婚之後便收斂了自己那身浪蕩習性，一心在家習書承業，那可算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他們鄰里鄉親便是從前在有何怨言此時也全部都煙消雲散了……且今日看這方公子，當真是成長了許多，褪去從前一身風花雪月，換來滿身成熟的風霜，這樣的結果他們全部都喜聞樂見，可今日又出了這樣的事兒……真是……

賓客們搖了搖頭，飲盡在眼前的一杯酒就紛紛告辭，不一會兒，熱鬧異常的方府就只剩內房的那幾個人面面相覷著。

方老爹一看此種情景，也顧不得先去嗔怪自己的兒子，反倒是先給那人賠罪，老眼裡多了幾分討好的意思。

「我給你賠罪了，小兒不懂事，你看你還計較什麼……」

吳府客人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半晌才道，「行啊，要我把這件事兒當作沒發生也可以，叫你兒子給我跪下磕三個響頭，我便把這件事兒當作從未發生過。」那人說的語氣十分倨傲，似乎就篤定方箐凌一定會如此一般，聽得方箐凌臉都黑了，方老爹一聽也著急，這怎麼行？男兒膝下有黃金，向來跪天跪地跪父母，他這混賬兒子連他這個老子都沒跪過怎麼能給這個小畜生下跪？

當下也冷了臉色，「那既如此，你請便吧！」

嘎？那個人好像還有幾分目瞪口呆的意思，方箐凌卻是冷笑，蠢貨！他們方家什麼都缺，唯獨不缺這錢和一份傲骨，想要他方公子給這個小雜種下跪？莫說以後方家在南城混不下去，他這風流公子的名頭往哪裡擱？

看著那人好像還有幾分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方箐凌懶得與之廢話，直接開口道，「蠢貨，我爹的意思是讓你去你的吳家找你的保護傘呢，在我方家都敢如此放肆，就不怕我方府來個先斬後奏麼？先把你眼睛挖了，鼻子割了，舌頭拉出來割掉，四肢不留的泡在藥壇里做個人彘然後再派遣人把你送給吳府，還是說你自己走出去更加為好？」方公子面不留情的說出這些話，他是沒有到如此心狠手辣的地步，可兔子被逼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他壓根就不是兔子？

方老爹也不說話了，此回的事兒也正好叫他兒明白他的擔當，人總不可能一輩子都是被呵護在父母翅膀下的小雞，更何況這方家也需要有人為之守護，若是此次能讓他展翅變成高飛的老鷹，那得罪吳府也不是不可？

那人好像怕了，只羅下一句根本不足以成為威脅的話語飄散在這裡，直至破碎在空氣中。

「你等著……等著吳府怎麼來收拾你們……」

這回方箐凌都沒發話了，就是方老爹輕飄飄的一哼……

「好啊，我等著。」

那人被噎的落荒而逃，方箐凌目送他遠去的背影，借過從蘇柳手中遞過的小小一團的兒子，孩子很乖呢……即使經歷過剛剛那一場不見刀光血影的戰爭，也能這麼安穩的睡著……

多希望這個孩子能永遠如此這般，永遠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勞心勞力，永遠做擁護在他羽翼下的小糰子。方箐凌望向兒子的眼神不由得放軟了幾分，畫面溫馨的插不進任何人，若是此時……此時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會是憫辭……

那……

那必能為自己出出主意的吧？如果不是自己一人，如果自己身邊還有他……

可不是自己要求與他斷絕關係的嗎？現在又如此念念不忘是何種意思？

方箐凌已然不知，那人對自己，卻是深埋入骨的情根扎種，那人的態度對自己又是如何，他也渾然不知，只單單是望著那人，便覺滿心歡喜。如今卻是更覺曾經的青衣不復，與之從前又何談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