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忽聽這般婉轉細語，饒是方箐凌也不由得愣了愣神，他本就是放蕩公子，風流之心從不曾為誰停駐，而今突然聽得曾經在小軒窗只偷偷瞥過幾眼的蘇柳竟然原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饒是再硬的心腸也不禁為之動容。只可惜……

只可惜這世託付錯了人，他也難許她終身吶……淡淡心緒惆悵從心頭蔓延，方公子頭一次感覺到了自身責任之重，前有心儀之人，後有吳可喻，這邊又有蘇柳之綿綿情意，著實不知如何是好。往常負人人不知，而今把盞濕廣袖便最大程度的嘗會方公子此刻心懷。

那一日後，方公子也明白自己終究會陷入兩難境地，憫辭也只與他見面，除卻方公子之外，方府沒有一個人見過憫辭一面，可方公子自認為想清楚某些事情之後也斷絕了與憫辭的往來，偶爾午夜長廊親眼瞧見他獨自一人坐在廊口酌飲，他也只能狠下心不去見。

後來的後來啊……吳可喻的官職在京城越升越高，君主對他的重視期望也越來越深，漸漸地，南城之中皆流傳著吳可喻才能愈顯愈高，吳家的門檻也愈來愈高，普通的富甲家戶都已入不了他們的眼了，街上小童都傳頌著他們這南城的驕傲，反觀這方家，像是被逐漸淹沒在南城的歷史中間，方老爹每每瞧見蘇柳都忍不住嘆口氣，蘇柳也隱忍著，後來一日大夫例行檢查之時，突然眉開眼笑的。

連道，「恭喜恭喜！」

後來一問如何，且知那大夫道，蘇柳姑娘已有三月身孕，只是平常吃的比較少，孕期嘔吐的反應也不明顯，所以才無人察覺，方老爹一聽這消息可是樂的喜上眉梢，心裡愈發對蘇柳肚子里的這個小娃娃重視了起來，只是方箐凌每每看著蘇柳的這個肚子都皺著眉頭欲言又止，幾次蘇柳都被他看的小心翼翼的問道，「夫君，何以盯著妾身肚子看？」

這時方公子便會斂下眼眸，輕輕搖頭。

後來的五月之中，蘇柳便是沐浴在藥香之下，天天有人送著補藥安胎藥什麼的，方箐凌也被迫著和蘇柳分居而眠，說到底，那時候方箐凌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的，日日瞅見蘇柳溫柔的眉眼，小心翼翼的和女紅師傅學習著女紅，一針一線密密縫著，時不時向他投來羞澀一笑，方箐凌只覺得心中不是滋味。

八月產子之時，方家一下子把全城的產婆都請了來，方箐凌獨自一人在外等的焦急，急的團團轉，畢竟是他第一次當爹，他心下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當看到這種場面也忍不住為裡頭的情況擔心。

耳聽著裡頭一聲一聲傳來的慘叫聲，還有產婆不停的喊著「用力」的聲音混在一起，生生的從白天等到了半夜，才聽到嬰兒嘹亮的一句哭聲。

這聲下來，方公子的心也終於落了地，連忙進去見見蘇柳如何，一進房門，一股濃厚的血腥氣就撲面而來，床榻上卧著臉色蒼白的蘇柳，剛剛產子的虛弱還沒有褪去，看見方公子了，忍不住掙扎著起來，「夫君……孩子……是男是女？」話語間透露著的著急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這個孩子的性別，方公子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一撩下袍坐在床上，安撫的親吻她的眉梢。

「孩子是男是女我都喜歡……乖，好好睡一覺。」

蘇柳在朦朧紗燈下迷離閃爍著的眼一直不安的盯著方公子，企圖從他臉上看到什麼不同，可方箐凌一直軟聲軟語的安慰著她，從未被如此對待過的蘇柳心裡一陣悸動，再加之剛剛生產完也卻是疲累，眼睛閃著閃著……終於還是忍不住睡了下去。

方公子無聲的為她掖好了被子，把小窗打開一點透透氣，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剛走出去便見到他爹正捧著手心裡小小的一團逗著笑，方公子湊過去一看，小臉不似別人說的剛生出來的皺皺巴巴的，反倒白嫩得緊，惹人憐愛。

看來是多半遺傳了他娘的美貌了。

忍不住把這小糰子從他爹手裡接過來笨拙的輕輕拍打著，這小糰子一點都不怕生，被方公子抱在懷裡就樂呵呵的笑，惹得方老爹一陣不滿，「我剛剛怎麼逗他都不笑，怎麼你一來他就笑了，這小兔崽子還有血緣親近之分？」

方公子轉頭一笑，「爹您可別這麼說，他是小兔崽子，我就是大兔崽子咯？」一句話把方老爹噎的無話可說，可這還不算完，方公子便又加一句。

「那您不就是老兔崽子了嘛……」

頓時院內便出現方老爹暴跳如雷的聲音，方公子瞅準時機，見方老爹的巴掌就要揮過來之時把懷中小人一遞，方老爹一看，那小糰子在方箐凌懷裡睡的正香，還不忘砸吧砸吧嘴，那小模樣，別說多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