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的一處秘谷。

谷里光禿禿的，並未生長任何植物，堅硬的紅褐色土地裸露在空氣中，上頭烏雲密布，似乎下一刻就要大雨傾盆，給予這個幹燥的地方潤澤。

展子虔雙手飛快地結印，一道道法印打出，消融在虛空里。

半月緩緩降下，落在秘谷中央。

泓亮的刀身映滿了烏雲，明明暗暗，風雲變幻間有電光一閃而逝，好似蘊藏著另外一個小世界。

半月穩穩落地，那個特殊的位置一被填滿，就好像點亮了什麼。

細且溫和的白光平緩地流動著，一處又一處陣法被點亮。

封年見勢不妙，縱身飛躍，意圖脫身。

展子虔右手往下一壓，白色的波紋在虛空中蕩漾，半月當即被打回原地。

到底展子虔才是主人。

陣法慢慢露出真容。

當中是四個小陣，呈四角分布，有一些陣紋詭異的重合到了一起。

每個陣法的陣紋都十分複雜，從這樣複雜的東西中尋出相同的部分組合，其難度與所耗費心力可想而知。

封年臉色慘白，他想起了這些年展子虔但凡有暇便在勾畫陣法，原來畫的便是組合大陣的陣基麼？

果然是展子虔，耐心極佳，忍了他十年也不過為了今日。

陣法瘋狂吸收著靈氣，極速運轉起來。

數道雷霆當頭劈下，封年只覺靈體已被扯成碎片，放到火上來回灼燒。

好像把整個人活生生地撕裂成了兩半。

雷霆愈演愈烈。

半月橫在陣法中間，刀身越發明亮。

倏爾綠光氤氳，清涼如流水，疼痛稍減。

引雷陣以聚雷，煉魂陣以折磨，聚靈陣以維持運轉，長生陣以治療。

剛剛經歷過一輪雷霆與煉魂的疼痛，長生陣便自行運轉治療，緊接著投入下一輪的疼痛，一瞬間從地獄升到雲端，又一瞬間從雲端墮入地獄。

封年靈體近乎崩潰。

這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疼痛。

四個小陣之外，是最大的縛靈陣，若此地靈氣不枯，封年將永遠無法離開此地。

封年好像瀕死的魚，在短暫的綠光中貪婪地呼吸，用儘力氣朝著陣法外的展子虔扯出一個虛弱的笑。

「子虔…如今你可開心了？」

「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對不對？」

展子虔亦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我還沒瞎——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可以每個世界都跟著我，但我還是想試試能不能把你弄死，我想你大概明白的。」

「就像——」展子虔伸手比劃了一下：「裡頭的感覺如何？我特地為你準備的禮物呢。」

又是兩道雷霆降下，靈體崩潰後瞬間重組。

封年仍舊是在笑。

「那你高興嗎…？」

「只要你高興，我甘之如飴。」

「這可是你多年來送我的頭一件禮物…我很高興。」

他掙扎痛苦的模樣落在展子虔眼裡，後者絲毫不為所動。

正因為他也曾經這樣痛苦，所以封年也需如此痛苦。

只可惜，他永遠都無法讓封年嘗到摯愛背叛之苦，親人橫死之痛，否則他定然原樣報答回去，一樣不漏。

「你錯了，我上個世界還送你一把餐刀。」

「是我的錯，不曾好好收起。」

展子虔轉身就走。

另一個煉魂陣里的蘇平已虛弱至極，近乎絕望，即將放棄求生的意志。

主角一死，他便要離開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而他還有很多事要交代。

時不我待啊。

「子虔…別走。」

「陪陪我。」

若你在我身旁，無論我遭受何等痛苦，你又是何等嘲諷神態，我都無所畏懼。

所以，留下來好不好。

展子虔腳步一頓，繼而接著往前走，頃刻間出了雷雲範圍。

先傳訊帶來了展昀，將畢生珍藏盡數交付，又囑咐她肆意自我，切不可委屈自己，又將自己用留影石記錄下來的這些年過往留下，最後翻出數百萬靈石，整整替她打了三十二道保命靈符。

＃真的瀕臨險境那麼多次就死了算了＃

小姑娘哭的稀里嘩啦。

「莫哭。」展子虔含笑看著這個自己費心教養的孩子，揉揉她的頭髮：「父親並未去世，會一直看著你。」

「妙揚是個好孩子，要互相扶持。」

一連叮囑了許多，展子虔終於將展昀送走，迎來聞訊而來的通微真人，又是好一陣拜託。

如照顧展昀，照顧展昀，照顧展昀等…

通微真人肅容，盡皆應下。

在展子虔再一次重申照顧展昀時，通微出口打斷了他的話語。

「子虔，我心悅你。」

展子虔微怔。

這句聲音並不大的話，穿過了電閃雷鳴，瞬間將封年從疼痛中拉出來。

「不許。」

「他是我的。」

封年目眥欲裂，崩潰地大喊出聲。

殊不知根本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展子虔搖了搖頭，道了句辜負盛情。

通微只得遺憾離去。

若不是眉目黯然，幾乎看不出萎靡之態，依舊是風度翩翩，仙風道骨，很能令人心生好感。

展子虔定定地看了封年兩眼。

若是弄不死他，拉開兩年距離也是不錯的。

玄鐵籠子里的蘇平已斷了氣，連魂魄都被煉得一幹二凈，回歸天地。

系統機械的聲音再度響起。

「任務完成——」

「擊殺男主角，進入懲罰世界——」

展子虔立在原地的身影逐漸單薄蒼白，最後在一陣山風吹過的時候化為烏有。

他去了另一個世界。

封年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