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瞬間引動了趙嵐埋藏心底所有的酸澀，眼淚掉了下來。

女人要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活下去實在太難了，處處都有人刁難，或是誘惑，或是陷阱，或是歧視。

她堂堂正正以第一名考入學校，得到馮老師的名額理所當然，可是只需要一句「蕩婦」，就可以抹殺她所有的榮耀，定下她終生的罪。

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她是男人，還會有人懷疑她是靠不正當手段上位的嗎？

因為受盡惡意，因為充滿絕望，所以有人找上她，要她保持沉默不去辯解的時候，她沒有再掙扎。

楚希言沒有安慰一個陌生女人的興緻，但還是耐著性子聽她在電話里哭完，才掛斷電話。

當天夜裡，五年前這件舊案終於因為當年的受害者出面，而徹底蓋棺定論了。只不過，沒有敢真的把穆商爆出來，只模模糊糊地提了一句爭奪地皮的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說白了也不過是穆家為了能在商業鬥爭中獨佔一席，借用馮老爺子撬動整個馮家而已，在信息極度發達的今天，當做看官們的飯後談資都不夠格。

但也已經足以洗刷馮老爺子的罪名了。

楚希言發送了最後一個消息給了朋友時，便有人找上了門來。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這件事本來已經沒人記得了，你為什麼還要翻出來？！」來人顯然是馮家的，一臉受辱的表情，怒道，「你這是擺明了要讓我家丟臉！」

「馮老爺子的名聲你也不在乎嗎？」

「都是要死的人了，名不名聲還有什麼意思？」

楚希言想起馮爺爺在畫室里看著自己嘔心瀝血的畫作時的眼神，那是心知肚明不會有人欣賞的遺憾。這些人，都不在意嗎？

楚希言壓抑著怒氣說：「好歹他也是你的長輩。」

「他一輩子充其量就是畫畫，畫得吐血能畫出幾棟房子？要不是他非要這麼天真跑去搞藝術當老師，能讓我們家受這麼多損失嗎？」

「這麼喜歡虛榮愛財，為什麼還要背個假包？」楚希言冷笑，「還是出生名門，連這點眼力都沒有？」

來人沒料到會被人看出來，臉色變了，後退一步。

「倒是聽說馮家最近又失了幾樁生意，不會是資金周轉不過來了吧？」

嘩啦——

整杯咖啡被潑過來，楚希言避了一下，沒有潑到臉上，只是髒了衣服。

「閉上你的臭嘴，以後馮家跟你無關！」

來人氣勢洶洶地來，又氣勢洶洶地走，從頭到尾都是個爛人。

楚希言搖搖頭，打開手機。

一張照片傳遍網路。

照片上，馮老爺子手拿畫筆，望著畫里的馮奶奶，嘴角不自覺地微笑。誰都看得出來，這幅畫飽含了多少愛意。

畫的名字，叫摯愛。

楚希言平靜起身，手機攥在手心裡略略發燙。

還好這個世界並不是完全令人失望。

*

清晨，不需要鬧鐘，六點整，楚希言睜開了眼。

起床時看了眼窗外，外面下了點小雨。

楚希言洗過澡吹幹頭髮，看見手機亮了起來，原來是白逸辰的電話。

「弟，好久沒一起吃飯了，今天約一頓唄，」白逸辰轉而壓低聲音，「穆浩塵就不用來了，今天是我們家庭聚會。」

楚希言一愣，想起白逸辰還不知道他搬出來了這件事。

不過他也沒打算讓白逸辰知道，更不打算接受那份充滿了愧疚的補償，便說：「我今天還有點事，不如下次吧。」

「在忙的事也不見得連頓飯都不吃吧？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楚希言沒轍了，只好應下。

剛掛電話，又來了一通馮珂然的。今天周日不上班，難道出什麼事了？

「爺爺叫我約你，應該是最近有人約了爺爺賣畫，要你幫忙處理，」馮珂然笑道，「幹得好的話肯定有提成，你放心吧。」

楚希言盤算著，現在去見一面馮老爺子，再去赴約吃飯，時間差不多剛剛好。於是拿起雨傘便出門了。

馮老爺子倒是和年輕人挺接軌的，挑了個茶館跟他見面，戴一副眼睛，綿白褂子一絲不苟地扣著，哪怕年近古稀也充滿魅力。

楚希言坐下：「馮老愛喝龍井啊。」

「是啊，老伴兒在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品茶，四處去找哪裡有好茶，」馮老爺子溫柔地笑了笑，「最近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謝謝你。」

楚希言搖頭：「哪裡話，這是應該的。」

「哈哈哈，你別拿這一套來搪塞我，我可不信有人會別無所求地幫人。」馮老爺子眼裡現出一絲精光，竟和畫室里那個溫柔慈祥的老人截然不同。

楚希言也不再兜圈子：「我希望馮老以後的畫作都能由我替您代理出售，當然不能任由別人隨口污衊您了。」

「污衊？」馮老爺子喝了口茶，笑容高深莫測，「其實也並不算是污衊。」

楚希言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我年輕的時候就多情，愛我老伴兒，也愛年輕水靈的小姑娘。呵呵，不過還是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至少以後不會再有學生躲著我了。」

楚希言抬手給馮老爺子倒茶，深吸一口氣：「馮老，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始賣畫？我已經聯繫了一些畫廊，他們都願意邀請您入館。」

馮老爺子深深地望著他。

楚希言以為他是不想這麼快談工作，便笑了笑：「是我打擾您品茶的雅興了嗎？」

馮老爺子搖搖頭，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推到他面前。

「裡面有一張二十萬的卡，密碼寫在紙上，算是給你的感謝費。至於我的畫......我不打算賣，也不會交給你賣。」

楚希言今天第二次震驚了，不禁脫口而出：「為什麼？」

「在知道我的過去時，你一次都沒有來問過我，直接在網上搞那些媒體的手段，我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可剛剛就算我表示以後會繼續犯罪，你也沒有反應，我才終於確定了。」

馮老爺子目光銳利，緊盯著他：「真相對於你來說並不重要吧，你只是要錢，對嗎？」

楚希言啞口無言。

「我不可能把我的畫交給一個沒有底線的人，更何況一個沒有血淚唯利是圖的人？」

「明天周一，請你不要再來我的畫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