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游所及，高殿角樓在兩行次第排開，青磚碧瓦，飛閣翹檐。

城中大道上，繁華喧闐，王公驅馬而駕車，商隊拖長而逶迤。

小師祖舒目看見遠處一座十分雄偉的高殿，輕嘆道：「好高的樓……」

李玄青看過去，是一座高塔，道：「那是遇仙塔，當年衛宣帝慕容逸宣為了最寵愛的寧妃，建造此殿塔，夜夜歌舞笙簫不絕，不理朝政。」

小師祖有些感興趣：「後來呢？」

「這樣的行為當然是朝政，腐敗動蕩，百姓受苦，致使怨載民反，後來衛宣帝被民兵刺殺，死在遇仙塔頂閣。」

小師祖疑惑：「那他愛的妃子呢？」

李玄青頓了一會兒才道：「也許被打入冷宮吧。」其實寧妃被衛宣帝的兒子慕容玉滿據為己有了，帝皇之家，這種事已十分常見，百姓也見怪不怪，但畢竟這種事有違倫理綱常，小師祖剛剛下山認識這世界，李玄青不想明說。

「冷宮是什麼？」

李玄青籠統道：「是失寵之人的歸屬。」

小師祖可謂刨根究底：「失寵是……」

李玄青斟酌道：「失寵，就是不愛她，不疼她，不關心她。」

小師祖愣了一會兒，又問道：「他們都說愛……愛是什麼？」

李玄青微微一笑：「小師祖之於我，就是愛。」

小師祖又疑惑了：「我……之於玄青？」

「對。」衣袖下牽起他的手。

小師祖輕眨著一雙天星般的眼眸，恍然道：「……所以是玄青愛我。」

李玄青笑道：「是啊，小師祖真聰明。」

小師祖一愣，然後開心的笑起來。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青與黑的衣擺和垂絛拂盪在一起。

小師祖忽而又問：「那我有一天會失寵，會去冷宮嗎？」

李玄青覺得這是個傻問題，不過他還是認真道：「只要玄青還活著，小師祖永遠都不會失寵。」

李玄青也問：「那麼有一天，玄青會失寵嗎？」

小師祖哈哈笑道：「不會，就算玄青想去冷宮，我也會把門關起來，不讓你進去！」

李玄青被他逗得一樂，開懷而笑，旋又看著他，正容道：「小師祖放心，玄青只想跟著小師祖，一點也不想去冷宮。」

小師祖怔道：「玄青跟著我嗎？」心想，這一路明明是自己跟著他，路盡登船，見岸行步，繞過大山，穿過市井，來到大城小鎮。

李玄青笑道：「嗯，自然是徒孫跟著小師祖。」

小師祖惑然四顧道：「可我不知這是哪裡，玄青總該知道的。」

李玄青見他如此可愛的模樣，實在想捏他的鼻子，又想把他好好藏起來。

小師祖看穿了：「玄青故意逗我的，是嗎？」

李玄青想說一些溫柔的話，譬如：玄青說跟著小師祖，是心跟著。

但看見小師祖那純粹明亮的眼，恐怕他也不能盡皆理解，終究只是道：「小師祖太可愛，玄青忍不住……想逗逗你。」這句話可真大膽，隔著一道輩分的大山，口出不敬。

於是他道：「小師祖會生氣嗎？」他當然知道小師祖不會生氣。

果然，小師祖不解的張著雙目道：「玄青說我可愛，我為什麼要生氣？」他輕輕笑：「我不生氣，還很開心。」

李玄青看著他的笑容，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他的腦袋，順著額角青絲輕輕一撫，勾在耳後。

小師祖毫不吝嗇的綻開笑容，俊華奪目。

晃晃悠悠，午時三刻。

客店內人多，總有人愛說一些三教九流，武林趣事，或者低聲討論朝廷政史。

旁邊幾桌高談闊論，似乎他們無所不知。

凌水之戰後，飛星國向延吉國提出休戰，前提是延吉國割讓十座大城，並且每年納貢。

這不難理解，雖然延吉國敗，但凌水之戰時，為了追殺李玄青，飛星國也損失慘重——一年前，李玄青一人之力砍下了大元帥的頭，殺了他們無數悍將，後來負傷才被追至龍荒谷……

十年戰爭，國庫空虛，元氣大傷，百姓都需要休養生息，如果再戰下去，飛星國只會越來越弱，被其他國家吞滅。

所謂百戰百勝不如無爭。

這些事，李玄青早就知道了，小師祖卻聽的起勁。

今天客店裡客人說的多是有關李玄青的。

李玄青說道去街上購置路上該用的，小師祖正聽到過癮，有些不捨得離開。

「我在這等玄青。」小師祖猶豫了一會兒。

李玄青心想，自己只在隔街買一些藥，便由他去了。

有人不屑道：「都城素縞七七祭，這算什麼？延吉國玄青將軍，你們知道嗎？」

「老兄說這話，這天下誰不知冥王將軍？」

「威名北至丹熾國，東至紅雲荒，莫說老百姓，連武林中可謂無人不曉。」又一人低聲道。

「哼哼，咱們這是被強制帶著這玩意兒……」 他指著自己臂彎上的孝布，雖然壓低了聲音，在小師祖這卻清晰無誤：「聽說李玄青死的時候，轟動整個延吉，好幾個邊城，人人素縞，延吉國王宮整整一年沒有禮樂絲竹之音。史書上叫做……」他皺眉苦思了一會兒，恐怕是記不起來。

旁邊又有書生模樣的人接聲，一字一句道：「叫做，鳴肅音，奏哀歌，鼓急聲催，君主三日不卧，宮廷束隔管弦，年聿不見喜紅……」

「對對對！是這麼說的。」那人抖著手指，點頭道。

接下來，有人問道，今日是否冥王將軍的祭日？

有人說道將軍的戰功人品，有人說道他功高蓋主，被人暗算，引經據典，有人吹捧，有人貶低，小師祖聽的一會兒舒心，一會兒皺眉。

如果有人誇獎一句冥王將軍砥柱狂瀾，萬軍不破，小師祖便開心，如果有人說他心高氣傲，名不副實，小師祖便皺眉，心裡頭實為不喜，真想將那些爛人摔下樓去。

但他總記得李玄青的囑咐，獨處的時候，不要與人為惡。

有時說起以前的戰役，那些人說的精彩，小師祖聽的入迷。

樓下傳來小二哥拖著長長的尾音：「來客一位爺，樓上請~~」

接著是噔噔蹬上樓梯的聲音，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出現在樓梯口，身形修長，嶄新綢衣，雖然模樣不俗，但未能引起客人們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