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隊長，這麼巧？」

「景經理？」季煜傑聞聲回頭，見是景寒，有些吃驚，但很快又恢復了神色，他笑了笑，看著景寒，禮貌地招呼道：「在這裡也能遇見，倒是讓我意外。不過，你說的沒錯，確實很巧。」

「是啊......」輕嘆了一聲，景寒並沒有抬頭看季煜傑，語氣還是如第一次見面那般公式化，「挺巧。」

從手中的紙袋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水果鮮花，景寒依舊低著頭，繼續自顧自地忙著手頭上的事，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兩人似乎都不知道說什麼。

就這麼默契地，等著對方的開場白。

這裡，是這座城市最大的陵園，從建成到現在，也不過十年的時間。這裡價格不菲，環境卻是一等一，所以，還是有很多人選擇把自己的親人、朋友安葬在這兒，再設個靈位，讓自己的心有一個可以寄託的地方。

畢竟，斯人雖逝，活著的人，卻還是要繼續懷念的。

只要在生的人還記得他們，在某種層面上，他們就會一直活著，活在心裡。

以前，老是沒時間，再加上，也沒什麼錢，就一直擱置著，直到前年，季煜傑才找了個休假的機會，挑了個良辰吉日，把家人的陰宅和靈位給遷到了這裡，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也能好好的。還有莫天朗，他也悄悄地，和程楓一起，在這裡給他新設了一個牌位，這樣，不管是他，還是程楓，想他的時候，可以到這裡來看看他，說說話。

特別是程楓，莫局看到他，就像看到仇人似的，到這兒來看他，可以更好的訴訴衷腸。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在五年前那起銀行劫案中犧牲的警官吧？」終於，還是景寒先打破沉默，他停下手裡的事，在玻璃蓮花燈里添好燈油，然後，關掉了手機，脫下黑色西裝外套，放在一旁，他穿著一件白襯衫，黑色修身休閑西褲，頭髮修剪地整整齊齊，一副典型的商業精英模樣，畢竟，到這兒來都是來見心中牽掛，好好打扮自己一番，也是必要的。

他走到季煜傑身後，看著他仔仔細細地擦拭著牌位上的灰塵，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惋惜道：「這件事，我也聽過一點，在我眼中，這是位真英雄，犧牲了自己，卻換回那麼多生命。只是，我不明白，像他這樣為了救人犧牲的英雄，不是應該安葬在英烈陵園麼？為什麼......」

照片中的莫天朗，穿著一身黑色警服，溫柔地笑著，依舊那麼意氣風發，只是，他的生命，卻永遠只能定格在這張照片上了。

「你是想問，他本應該是在另一個地方長眠，可為什麼靈位會在這裡，是吧？」

「嗯。」景寒點點頭，應聲道。想了想，可能覺得有些不妥，又補了一句：「只是單純好奇而已，如果不方便，就當我沒問過這個問題。不好意思，季隊長，是我唐突了。」

「沒事。」放下專用於擦拭的白色軟毛巾，季煜傑看著和自己至關重要，並排著的三個靈位，輕聲道：「人嘛，總是要留點念想的，就當是，自己的私心吧！難道景經理你，不是麼？」

「是啊......」景寒笑了笑，看著窗外，笑容中似帶著些許苦澀，「人，總是要給自己留點念想的。」

世人皆苦，憑什麼只有你一個人扛不住。

不知為何，季煜傑又想到了這句話。

說來也可笑，這句話最初還是程楓告訴自己的，莫天朗的死，不管是程楓，還是對自己，都是巨大的打擊，這幾年，也漸漸地從這個陰霾中走了出來，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畢竟，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努力地活著，離開的人，只要在心裡永遠想著他，就夠了。

人的記憶，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縱橫交錯，荊棘遍地。當你深陷其中，看不見前路，恐懼和迷茫會蒙蔽了你的雙眼，前無退路，後有追兵，讓人永遠沉淪在無休止的業障輪迴里，無法得到救贖。

人的善惡，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若生了惡火，那即使真的有滿天神佛，也渡不了。

「季隊長。」

「什麼？」

「像你們做警察這行的，應該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亂七八糟的人，都見的多了吧？有些事，你們一定也有更深的體會。」

「景先生的話，是乎是意有所指？」

「怎麼會？閑聊而已。」景寒看著季煜傑，笑道。

他的雙手插在褲兜里，襯衣袖挽起一半，只是，季煜傑並沒有在他臉上發現任何異樣，一如既往地淡定，而又公式化。

「只是，我最近才發現，原來這世界，不是單純的正與惡就能說得清的。這世界，存在著太多的不公平。」

「公平？也許做不到絕對，但至少，我們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到相對公平，不是麼？」季煜傑看著他，微笑道：「所以，很多時候我也會想，做我們這行的意義，就是想透過法制，讓世界更和諧一點，讓善惡分明，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惡報？」景寒聞言，也是微微一笑，但笑容中卻更多出一絲嘲諷的意味，「曾經，我也相信。」

「季隊長，你想過沒有，你看看，這裡這麼多人，曾經也是鮮活生動，如今也只能變成一張照片，一個冷冰冰的牌位。雖然已經不在世上，但他們活著的時候，經歷過什麼，他們的苦痛、悲哀、受過的委屈，甚至是甜蜜、喜悅，難道也應該隨著他們的離開，隨風而逝了麼？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