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幫他請了假，父親來接他，他們一起坐車到了高鐵站，他們一起坐上了高鐵，周楠低頭看著書，寫著作業，他的父親，坐在旁邊打著電話，眼角眉梢上都是笑意，就像以前和小小的周楠在一塊時的樣子，就算只是一塊穿著背心，坐在屋外乘涼。

周楠沉默著眨了眨眼，他起身說自己要去上廁所。他將自己鎖在小小的隔間里，狠狠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閉著眼仰著頭深吸了幾口氣，才走了出去。

這個方法還是外公告訴他的。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著頭繼續寫著作業。

「你學習還好不？」父親忽然開口，周楠寫作業的手頓了頓，點了點頭。

「作業多嗎？」

「恩。」周楠說：「高中了。」

「恩。好好學。」父親應道，他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嘈雜的車廂里，周楠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他轉著筆，想著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又想著如果再見到那邊的人，他該如何打招呼，是笑著，還是沉默著。

『你怎麼了？你外公說你要請一個星期的假。』手機發出震動，他拿出來看，是盧北的信息，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家裡有急事。』周楠回覆道。

『怎麼，你爸媽突然發現他們有個優秀的兒子，又來爭寵了？』

『不是。』周楠猶豫了一下，他繼續回覆道，『我爺爺去世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盧北過了好久才回他信息，『周小楠，我跟你說，你要是難受，就躲著他們哭，別讓他們看不起你，給我忍著，自己偷偷地哭。』

周楠看著這條信息看了好久，他閉著眼睛，頭朝著窗戶沉默著，一直到動車停下，他們到達目的地，他收拾著東西，跟在自己的父親身後走出了動車，走出了高鐵站，走到一輛白色的商務車旁邊，看著父親將車門打開，坐了上去，他坐在後座上。

那裡放著許多的玩具，還有幾本兒童塗色的書。

「你不要動你弟弟的東西，他發現了會打人的。」車子開動，父親開口。

周楠收回想要移一下玩具的手，沉默又乖巧的點了點頭。他有些拘謹地坐在車子里，身子緊貼著車門，他望向窗外，那裡高樓林立，比他現在的那個小城市繁華太多太多了。

車子停了，他下了車，聽著嗩吶的聲音，望著喧鬧的人群，有些忐忑，又有些局促不安，他尋找著自己的奶奶，尋找著爺爺的遺像，可來的人太多了，他找了好一會都沒有找到。

有個孩子叫著爸爸跑過來，站在他邊上的父親高興的蹲下，抱住那個孩子，在他的臉上親了親，然後有個漂亮的不得了的女人，牽著一個精緻的女孩走了過來，她們笑著，父親走上前，把女孩也抱了起來，親了親。

「你就是周楠吧。」那個女人走過來，朝他笑著，「長這麼大了啊。」

周楠手偷偷地拽著自己的衣角，點了點頭，張嘴想要叫阿姨好，可他怕自己張嘴了，會忍不住想哭。

「一點禮貌都沒有，還不叫阿姨？」父親說，「這是你的弟弟妹妹。」

周楠依舊沉默著，他低著頭，望著腳底下的影子，覺得影子怎麼能那麼的黑呢，要是有點顏色就好了，就一點點淡淡的顏色撒上去，影子會不會就不叫影子了呢。

「阿楠來了啊。」小姑似乎是看到他，於是隔著人群跟他打了一下招呼，他依舊沉默著。直到看到頭髮依舊發白的奶奶，他張了張嘴，可話到了嘴邊怎麼也喊不出來，奶奶朝他走來，他看見了那紅紅的眼眶，將頭偏了偏，眨了眨眼。

「奶奶。」他扯了扯嘴角笑著。

「長大長大了，我家阿楠長大了，長高了。」奶奶拉著他的手往在空地上搭的靈堂里走去，「走，跟爺爺磕頭，告訴他你來了，他老想你了，你長這麼大了，他肯定高興。」

周楠跪到鋪在地上的幹草上，望著爺爺的遺像，奶奶在旁邊哽咽的告訴爺爺他來了，他彎著腰頭挨著地，淚水終於是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他偷偷地擦了眼淚，站了起來。

「阿楠吃飯了沒有啊。」奶奶拉著他往屋子裡走，「哎呦，瘦了瘦了，學習是不是很辛苦啊，不要那麼辛苦，要多吃點，你在長身體。」

「恩。」周楠帶著點點鼻音的應道。

「來，奶奶昨天聽到你要來，特意給你做了酥肉，我給放到雪櫃里了，等會啊，給你熱熱，我阿楠先吃，不能餓著。」

「恩，我來熱。」周楠笑著，回握著奶奶手，「好久沒吃奶奶的酥肉了。」

「那就多吃點。」奶奶說：「半大的小子，你還會弄飯？坐著吧，別把家燒咯。」

周楠笑了笑，他坐到飯桌前，書包放在了另一個椅子上，他四處打量著，忽然看見一張被掛在牆上的照片，一個孩子抱著氣球，笑容燦爛又天真，那是小時候的他，胖乎乎的又小小的，可愛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