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雨夜，雨水下的很大，驚雷響徹天空，戲台上的人依然在唱著戲，鬼市也依舊熱鬧的不像樣，安華站在其中，旁邊走來一個人，穿著破衣爛衫，拄著拐杖，長吁短嘆的說：「孟婆一出來，這雨就下個不停。」

「都可以跟那龍王搶活幹了。」那人朝安華行了個禮，「今年，孟婆要滿了吧，這忘川途中，怕是看不見她了。」

「恩。」安華點了點頭，今年孟婆要換人了，這個叫菀雨的孟婆，也該去投胎了。他抬頭望瞭望天空，灰撲撲的天空，像極二皇兄死去的那年，陰沉壓抑，也下著雨，不大，綿綿的細雨，只是那年哭的人有很多很多。

「罪過已除，是該離去了。」那人嘆了口氣。

安華輕扯嘴角，終是沒有出聲。前些日子，有人找他，在孟婆死去的河畔，那人穿著橄欖綠的軍裝，已經在這裡徘徊了好久了，派去給他渡魂的人都無法將他帶去投胎。

「聽說地府可用功德抵消一些東西。」安華剛剛出現，那人就坐在堤壩上，看著船來船往。

「可以。」安華應道，天空中掠過幾隻飛鳥，像是準備往南方飛去。

「可贈人麼？」

「可。」安華點了點頭。

「當年小妹是在這裡溺水而亡的吧。」那人繼而問道，手摩擦著粗糙的石壁。

「恩。」安華說，「那年雨水下的太大了。」

「能投胎麼？」那人又問。

「能，再渡幾個魂就好。」

「那就好。」那人回頭朝安華笑了笑，贈了功德的魂，開始薄弱起來，只需要風輕輕地一吹，就會在這個天地間消散的一幹二凈。

「你別告訴她，不然她不願意去投胎，這功德就白給了。」那人說，說的話很輕很輕，遠處起了風，吹過來，他就像是水中的倒影，破碎的不成樣子，然後忽的沒了蹤影。

「值得麼？」安華輕輕地問，可是沒有人回答他了，就像當年，別人問他一樣，他也一樣不曾回答。

都說魂魄形態的人是不會做夢的，鬼市結束之後，忘川換了個孟婆，一個年老的孟婆，和安華以前認識，可那個人已經認不出他來了。

他躺在彼岸花的花海中，望著冥界永遠渾濁的上空，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原想著應該是不會睡著的，卻不知為什麼，突然間就沉入了黑暗，做了這麼些年來的第一個夢。

「安華，為君執掌天下，半點兒仁慈都不準有。」他夢見了明晃晃的大殿上，穿著龍袍的父親手裡拿著一把軟劍，劍身泛著寒光，劍尖直指自己的咽喉。

忽然他聽見了嗚嗚咽咽的哭聲，從遠處一直傳啊傳得，傳入了他的耳朵里，他循聲望去時，只見白綾漫天，有人趴在一個棺材上哭的傷心，他朝那邊走了幾步，手剛剛準備搭在那人肩膀上時，那人啊，就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

「葬入皇陵吧。」他說。他想起那個人是誰了，那是二皇兄的母妃，原本還望把二皇兄捧上皇位的人，在太子之位定下來的時候，不知為何停了一切動作。

「你果真和太上皇一樣，然怪陛下會那般喜歡你。」那人說，「太子當真以為是為了你母妃？」

有東西破空而來，是一尾淬了毒的箭，直愣愣地穿入那人的咽喉，血流了出來，那人卻笑了起來，笑容猙獰，他後退了一步，而後又後退了一步，望著地上的人，也望著那停在地上的棺槨。

周圍的人都跪著，瑟瑟發抖，唯獨他站著，站的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