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次的吹著，澄澈的天空中飄散著幾朵白雲，安華躺在有些刺人的草地上，遠處走過許多的人，世家的小姐帶著丫鬟和幾個侍衛，走在那些形單影隻的人群里，格外的顯眼，像是刻意的炫耀著家世的人，神色傲然的享受著打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有幾道目光隔著人群隱晦的打量著安華他們，而那些目光，似乎更多的是放在張憬言的身上。

「喂。」安華輕聲地說，他伸手拉了拉張憬言的袖口，腦袋微微的往那邊偏去，微眯的眼睛，在人群里搜尋著，「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聞言，張憬言突然笑了起來，向上挑的單鳳眼裡有細微的光亮在浮浮沉沉，他眼睛微斜，緊緊地盯著人潮最密集的地方，說道：「不過是些不上檯面的人罷了，不必太過在意。」

安華掩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僵，隨後又重新摩擦起衣料來，他的視線在人群里轉悠一圈，又回到頭頂澄澈的蒼穹，他宛若嘆息的聲音在張憬言的耳邊響起。張憬言側頭望著他，挑了挑眉，安華不予理會，他的視線隨著高飛的幼鳥，落在遙遠的橘紅色火球上，隨後他站了起來，拍去身上的草榍，緩慢地走下矮小的草丘。

他回過頭，垂眸看著躺在草上的張憬言，那般愜意：「再等等我，幾個月後，我會與你一同前往大漠的。」

「好，我等你。」張憬言沉默了一會，嘴裡叼著一根細嫩的草，他眯著眼說。

夜晚，風過無痕，就像是那個誤闖皇宮的不速之客，在宮闈之中來回穿梭。

點著油燈卻依舊沾上了獨屬於夜晚深色的太子書房中，安華站在太祖皇帝的畫像前，定眸凝望。他記得，在小的時候，父皇曾拍著他的頭，有些感慨地望著這幅畫像說：「太子，反到像極了曾經的太祖皇帝。」

而現今，當安華知曉了越來越多關於這個太祖皇帝的事跡時，他越來越困惑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哪一點讓那個溫柔多情的父皇，能在自己的身上看見那個已經在皇陵中腐朽了的太祖皇。

那個野心勃勃、殺伐果決的男子，怎麼也和自己這樣的人挨不上邊。

當那些獨屬於太祖皇帝的歷史，一點一點的進入安華的世界，像是一卷卷鮮明的畫卷，在長大的他面前，將所有的故事毫無保留的展露出來。

只是安華不知道的是，他與太祖皇帝相像的遠遠不是那些被人為篡改過的歷史，而是那些曾經鮮明的活在見證過那個時期的人的眼中的太祖皇。

就像是那個如今已經年邁的老將軍，他望著漠北的方向，對著還懵懂不喑世事的安華說：「沒有誰會喜歡殺戮，除非那人是個瘋子。一個被鮮血灌溉而出的瘋子。」

「那太祖皇帝是嗎？」年幼的安華仰著頭，帶著天真和好奇。

「殿下。」那位老將軍帶著笑意地說：「太祖皇帝是老夫一生之中最為敬佩的人。」

「那太祖皇那麼的好看，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安華同樣笑著回答，手撐在欄桿上，胖胖的臉上揚著笑意，小小的腳在空中來回的搖晃，然後說道：「就像是開在山崖邊的虞美人。」

那時候老將軍笑了笑，沒在說話，只是那望著天際的目光帶著綿長的眷戀，似乎在那個被火燒過的天空里，有那個令他無比懷念的人。

在金國的那段漆黑的歷史里，殘留下來的些許印記，早已被篡改的面目全非，余留給世人的不過是一個披著殺戮的殼子，肆意侵佔的所謂假意的故事。

老將軍握著自己手邊跟隨了自己多年的長劍，像幹癟橘子皮一樣的皮膚舒展開來，有些澀黃的牙齒從展開的嘴唇中露出來，枯瘦卻有力的手握著劍在空中挽起一道漂亮的劍花，「老夫隨先皇四處征戰四方。」

他側過頭看向小小的安華，隨後又說道：「殿下可知先皇在登上皇座時之前的願望嗎？」

「他啊，可喜歡遊山玩水了。」

老將軍收回手中的劍，低頭撫平自己的衣服，說：「那個位置……」停頓一會，「太祖皇帝他說，太冷了。」

之後老將軍拍了拍安華揚起的腦袋，笑著說：「以後殿下便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