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殿下啊，還是個孩子呢。」那人嗓音柔和，一如人世間揚起的春風。他在奈何橋邊停住，望著那人淺淺的帶著縱容的笑容，望著那人接過孟婆手中的青瓷碗，飲盡無味的孟婆湯，走上橫跨忘川河的奈何橋。

「阿亮。」他終是開口了，低聲地喊著那人的名字，只是聲音太小，傳不上霧氣朦朧的奈何橋。

他想起那時昏黃的天空，幾乎落下去的太陽殘餘的光芒，照在鱗次櫛比，青磚黛瓦的古樸房屋上。阿亮穿著藏青色的夏裝，在人潮洶湧的街市上快步疾走。身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酒館裡斷斷續續的傳出說書人慷慨激昂地講說，管樂絲竹聲從不遠處江水中停泊的船隻里傳來，幾個穿著短褂的孩童穿梭在緩慢前行的人潮里。

他喊他殿下，一邊走著一邊喊著，手裡還拿著一串糖葫蘆。

「我的殿下。」他總是這樣喊著，用帶著寵溺和縱容的語氣喊著他，「慢一點兒啊，等等奴才。」

「你得叫我少爺。」走在前面的少年回過了頭，是年少時的自己，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一絲傲氣，「在外邊，你得喊我少爺的。」

「是是是，奴才的錯。」阿亮趕忙應道，生怕前面走著的少年一個不留神就會不見了似的往前走了幾步，「這糖葫蘆少爺還吃不吃？」

「不吃不吃，太甜了。」他揮揮手，面露嫌棄之色。

之後他目光被一家酒樓旁邊的小攤吸引了過去，那個守攤的人和他的年齡差不多大，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正低著頭專心致志的雕琢著手中的面具，那是一個祭祀用的鬼面，還未著色，就以顯猙獰。

「你手上的面具賣的麼？」他走過去，站在攤販的前面，陽光恰好被他遮擋在了身後，影子映在那人的身上，把那人完完全全的包裹了進去。

「還未著色，打磨。」那人頭也不抬的回答道：「不賣。」

「那我等你。」於是他未經那人的同意，便自覺地坐在那人的旁邊，這是一個可以坐兩人的長板凳，恰好一人坐一邊，雖然略微感覺有點兒擁擠，但他仍舊興緻勃勃的伸長了腦袋往那人手上望去。

那形如流水的動作看的他眼睛都忘了眨，他盯著看，最後等到旁邊酒樓飄來陣陣飯香，他終是耐不住寂寞的開口道：「誒，怎的還沒好呢？這都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了。」

「你的肚子餓不餓啊？聽說這家酒樓里的點心異常的好吃，還有酥魚也是一絕。」他皺了皺鼻子，用舌頭舔了舔嘴唇，肚子發出了一聲抗議，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來，停在酒樓的門口，有一公子掀開車簾從上面走下來，目不斜視地走進了酒樓。

「等你刻完了，我們一塊去吃可好？」他繼續說道：「似乎這裡還有青梅酒，喝不醉人的。」

「你倒是說個話啊？」他想用手肘去撞那人的手臂，可又想到他正在給自己的面具著色，於是嘟了嘟嘴，轉頭去看已經坐在石階上的阿亮。阿亮的手裡正拿著從牆根上扯下的一根狗尾草，逗弄著不知從那裡來的野貓，那貓挺漂亮的，白棕相間的毛髮，就是瘦了點髒了些。

「你可真是比那蟬蟲還要聒噪。」那人把面具交到他的手裡，起身去收拾自己的工具，他將一樣樣東西撿好，放入藍灰色的布袋裡，把放在灰色麻布上的面具一個一個的疊起，說：「二十文。」

他給了那攤販二十文，拿著面具端詳了一會，說：「我請你吃晚飯。」

「不必了。」

他說：「誒，我叫安華，你呢？」

那個攤販不說話，自顧自的把東西包好，準備離開這裡。

「明天你還在這裡麼？你要不說也可以，等明天告訴我也好。」他說：「明天我來這裡找你啊，你教我做面具吧！」

那人聳聳肩，往前走著，走入人流，消失在國都繁華喧鬧的街道上，而他也帶著面具和阿亮一起回到宮中，夜晚的時候他盯著那面具看著，燭光照在上面，忽明忽暗的讓那面具彷彿活過來了似的，可仔細一看卻發現那隻是一塊著色了的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