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洋覺得自己有時候對這個世界特別的失望，就好比現在，在警署的審訊室里坐在一個才十幾歲的少年，這人是他們剛剛從學校抓出來的，還穿著那個學校的校服，端坐在椅子上看起來乖巧極了。

那少年戴了眼鏡，鏡框是正方形的，就像是動漫里國小生模樣的工藤新一鼻樑上的那一副，他的面前暫時還沒有坐人，只有門口站著警衛，和那單向玻璃外面站著幾個穿著便衣的警官，其中有人拿著一支筆在桌子上的檔案袋上寫了幾個字。

從審訊室外面的走廊走過，拐入招待廳，靠著牆壁放著一把木製的椅子，上面坐著一個衣著有些凌亂的婦女，她此時正拿著一張紙擦自己的眼淚，警局派了一名女警官在旁邊陪著。

趙洋有些煩悶的向旁邊的同事要了一根煙，走到外面剛吸一口，便被嗆得一整猛咳。咳完之後又將煙蒂塞回了嘴裡，吸了一口，這一次好了很多。

「你為什麼要殺自己的父親？」在趙洋走出去時，審訊室的門打開了，之前站在單向玻璃處的幾個人少了兩個，他們拿著一個錄音筆和一台電腦坐在了少年的面前。

「因為他打我，今天早上打了我。」少年朝後靠著椅背，視線牢牢的定格在詢問他的警官身上。

「就因為這個？」

「對。」

「聽說你還準備殺你的母親？」

「是，你們來的有點早。」

「殺人犯法這一點你知不知道？」那警官說，他的手按在桌子上用力很大的力氣，手指的關節都泛著白。

「知道，老師給講過。」那少年似是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眼鏡框下的鼻尖冒出了點汗水。

「殺人之後你準備怎麼做？」

「我舅是殺豬的，以前我跟他學過一點，家裡有雪櫃。」他說。

「你今年多大？」

「十五。」

那警官點了點頭，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結束了這一次的詢問走出了審訊室，他從口袋裡拿出根煙，走到警局外面，煙叼在嘴裡，沒點，過了會，收了起來，又走了進去，路過大廳時，他在那個哭泣的婦女身邊停了一下，想要說什麼，猶豫了會，又走回了審訊室。

「作案工具是什麼？」

「菜刀。」

「你老師和同學對你的評價很好。」

「哦。」那少年把嘴抿成了直線，手指交叉放在腿上。「我殺了人是死刑嗎？」

警官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用手撥弄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那個錄音筆。審訊室旁邊的房間里，趙洋雙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單向玻璃前。

「這孩子就是父母管教嚴厲了些，我之前去問了周圍的鄰居，他爸媽不是會動手的人，今兒早上說是起了爭執，小孩出門的時候都帶著怨氣的樣子，平時都是挺斯文的一人。」旁邊的同事感嘆道，「小孩心理陰暗，頭腦一熱就不計後果。」

「現在是小，在牢里關個幾年出來以為自己仍舊是個漢子。」另一個人搖了搖頭，「等以後長大了就知道了，檔案上有了污點，怎麼也不能抬起頭做人。」

趙洋沒有跟著發表意見，他在玻璃前站了會，就開門出去，大廳里那婦女倒是沒再哭了，旁邊的人給她一個檔案袋，又塞了幾包脆餅，就把人送了出去，走的時候還跟她交代進展，結果那婦女一聽眼眶又紅了起來，說了聲造孽。

也是，含辛茹苦把兒子養的這麼大，結果一菜刀就下來了。不過也幸而她和小女兒外出去買菜了，否則這一家子就都沒了。

外邊的天空放了晴，陽光重新展露頭角，他看著那婦女從大院里出去，左右看了看，最後往左拐。那裡有一個公交站台。一輛巴士從左邊駛過警局大院外邊的公路，趙洋坐在台階上，他不知道那車子上面會不會有那個婦女，但他知道那個孩子的前途，徹底的被自己給毀掉了。

他指尖相觸，放在腿上，眯著眼望著大院外的公路。那公路上寂靜的很，只是偶爾才會有車從遠處駛來，不帶任何留戀的又駛去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