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北邊吹向了南邊，又從南邊吹了回去，城市的紙醉金迷在風裡面打著卷，夾著沙子和灰塵一併灑在了林立的高樓上。這座城市還是太偏僻，就像方洲的老家一樣。在整個國家的版圖上，南不南北不北的，拼了命卻沾不上別的城市的繁華，又觸碰不到另一些城市的貧窮，尷尬的矗在中間不上不下。

也許這座城市唯一的好處就是名校很多吧。

方洲的幾個朋友在幹了一票大的之後，拉著他去了離司法學院只隔了一條街的小飯館，點了些菜就開始喝酒，幾個人跟喝白開水一樣胡亂的往嘴裡灌，期間偶爾停下來吃幾口小菜，天南地北的胡謅一段。

方洲拿著筷子吃了幾口，就沒有再動筷子了，他看著那幾個人胡吃海喝的，手裡的酒杯在掌心裡冰涼的就像是一塊剛剛拿出來的冰塊。整個飯館裡，就數他們這一桌四個人聲音最大。他往旁邊看了幾眼，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學生，吃飯的聲音極小，還有一桌坐了兩男兩女，吃飯的時候都斯斯文文的矜持的不行，一看就和他們幾個人不一樣。

周圍有些人開始不滿了起來，情緒表露在臉上，方洲看見了，卻也不作理會，他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酒精的味道在他嘴裡蔓延，隨後眯著眼和那幾個人碰杯之後一飲而盡。他想，如果自己也和這幾個人一樣，什麼都露在臉上，怕是地獄都下了好幾次了吧。

可他卻又對這些人羨慕的很......

「今天幹了票大的，哥哥我請客都別給我客氣。」坐在他左手邊的男子把手裡的酒飲盡，帶著幾分醉意就拿手搭在他肩膀上，頭湊過去的時候，酒精味直鑽他的鼻子，他打了個酒嗝繼續說道：「這口氣出的太暢快。」

「可不是。」另一個人附和道。

等到桌子上的酒喝完，餐館的人恰好也來通知打烊，方洲他們就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還沒走幾步，那三個人就靠在路燈下吐了起來，等吐完之後，又互相搭著肩膀高唱著陳奕迅的《單車》，路邊上走過的學生都躲得遠遠的，眼神里滿是嫌棄。

走到路口，方洲就和他們分開了，他一個人沿著一條沒什麼人的路走著，路邊是老式的居民樓，樓與樓之間那條只能兩個人走的縫隙，黑漆漆的看起來危機四伏，卻在他的眼裡成了藏身的好地方。

路邊橘黃色的燈光沒能把那些黑色的縫隙照亮，卻把這條寬廣的街道從頭到尾都捲入昏黃當中，包括在這條昏黃的地毯上行走的他。

「誰都只得那雙手。」

「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

「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吉他合著男生清爽的嗓音，在他走過拐角處時突然順著風飄入他的耳朵。

前面不遠處，有個男生正抱著吉他靠坐在灰色的牆邊，他唱著《富士山下》，身子還左右的晃動著。這首是方洲最喜歡的歌曲，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聽的時候，是在以前的出租屋裡，那個不隔音的屋子，昏暗又潮濕，租住在自己隔壁的那個女孩，每天晚上都會打開錄音機放這首歌，偶爾他還能聽見那人跟著一起唱著的聲音，繾綣又溫柔。

「人活到幾歲算短。」

「失戀只有更短。」

「歸家只有幾里路誰能預算。」

方洲往前走著，在離那個彈著吉他的男生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他靠在牆壁上雙手插進口袋裡，微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直到那首歌結束他才將頭抬起來，又像來時那樣慢慢的越過他，朝前走去。

那人還坐在那裡唱著，只不過換了一首歌。是一首他沒聽過的歌曲。最終在走到這條街道最後一個黑色的裂縫邊上時，他回了頭，腳步停了一會，眼睛在那個人身上匆忙的轉了兩圈後，便離開了。

等到再次遇見的時候，方洲才知道那人叫趙洋，趙氏孤兒的趙，海洋的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