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從未停歇。從春季走到了冬季，卻還沒有走完半個中國。我走的很慢，不像年少時那樣走慢觀花，而是停歇會，再繼續走，坐著和人聊聊天，聽一聽故事，喝一杯溫茶。

我曾聽過一個年邁的老教授講過他的故事，我們就坐在老屋的門檻上，頭頂是碧藍的天，視野卻是燦金色的麥田，有個稻草人站在麥田的中間，草帽上有一隻麻雀停留在那裡。

他吸著旱煙，一口有一口的，煙絲像是屋舍的升起的炊煙，遠方雖然看不見，離進了卻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學生送來的花朵，還帶著水珠，被乖順的插在裝滿了水的花盆裡。

「我曾帶過很多很多的學生，從青絲一直到斑白，老伴啊，還給學生做過飯。」他說，「這一輩子都給了學校，小時候要去學堂，長大了去了外國，如今回來了還是去了學校。」

「我和我老伴，哪有什麼浪漫的愛情，我就在她的生日的時候，送過一支康乃馨，小孩也學我的，每到生日的時候，她收到的都是花，可高興了。」

「我和老伴在一起就是一見鍾情，相親的時候看著她穿著白裙子，可漂亮了，我就覺得不可思議，這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好看的人，我的心臟啊，在噗通噗通的跳著，我就想，這下可栽了。」

老人停頓了會，吸了口旱煙，他總是說幾句就吸口煙的吸管，讓我都有些心癢難耐。

「可老伴走的早，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留下一雙兒女和我，這輩子就遇見了她那麼一個人，也就沒了別人能讓我如此心悸。」

「哎呀，年輕人總是談那麼多，愛情啊，過個幾年就不新鮮了，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會發生口角，等到分開了再後悔，轉個頭誰也找不到的。」老人說，「遇見了就努力在一起，努力適應柴米油鹽，努力適應爭吵，不是不和，而是還需要磨合。」

「我和我老伴去過最遠的地方是，這座城市郊區爬過山，我們兩個人每到周末就去爬山，有時候早早的過去，爬到山頂看日出的尾巴，然後在寺廟裡吃頓齋飯，走下山去，下午的時候還會趕過來看看日落。」老人吸了口煙，吐著煙絲看著在遠處徘徊的稻草人，「年輕的時候出過國外，回來就不想往外跑了，那時候老師工資就幾個大洋，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所以啊，那山頭都快被我們踏平了。」

「哎呀，學生送了個蛋糕來，我一老頭子也吃不完，我去拿給你吃啊。」說著老人就站了起來，雙手背在伸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我站在後面連忙推辭，伸出手想要攙扶，卻被他推開，虎著臉直說:「你這就是不給我面子了，小姑娘，路還長，老頭子我今日就做一天你的老師，吃塊蛋糕喝杯茶，長路漫漫啊。」

從雪櫃里拿出蛋糕時他還笑著說:「小姑娘還年輕啊，年少輕狂啊。」

「再怎麼追求浮萍，也總需要落根，再怎麼愛一個人，走的時候先後上天安排好了。」老人不吸煙了，他一口一口喝著甘甜的茶水，屋外稻田裡升起了炊煙，天空也變成一片赤紅，金色的麥子在那樣的天空下，像是被太陽烤熟了般。

「留下來住一晚吧，」老人說:「明天再往前走吧。」

我看著窗外，和他就像是臨時組合起來的祖孫倆，老態龍鐘的看著夕陽，品著茗，偶爾聊幾句，也都是些見聞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