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陸秉文。」

「嗯？」

「沒事。」

墜入河底之前，許攸的腦海里開始播放著曾經渡過的日子的片段，就像是放映在電影院里的電影，不是特別詳細，卻總是讓他傷感。

「小攸。」

「對不起，爸爸沒有照顧好你。」

長長的嘆息聲，貫穿了整個河流，他睜著眼看著江面，搖搖曳曳的影子，不清不楚的，什麼也看不清。

「我叫陸秉文。」

「我……叫許攸。」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還沒有爭鋒相對，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只是那個笑容燦爛的人，讓他的心頭一熱。

「高中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你要是還介意的話，就打我一頓好了。」

「啊？」

那一天里，那個男生沒臉沒皮的堵在學校藝術大廳的門口，大聲的朝許攸喊著，引來了許多人的目光。

「許攸……你不會真的喜歡男生吧？」

「我……不喜歡男生。」

「誒，你說這兩部電影，我們先看哪一部？」

「許攸，你的手藝太好了，弄得飯菜比我媽弄得還好吃。」

「男人嘛，誰不喝酒吸煙，別那麼死板嘛。」

「喂，許攸！」

「許攸……」

「你不是同性戀吧？」

「……你不是吧？」

回憶在倒敘著他的一生，他看見了那個跳下大樓的學長，已經灰白的父親，他努力的想要伸手，卻發現雙手被厚重的鐵鏈捆綁住了，鏈條一直延伸到沙里，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

他不知道那些人會如何想他，他也不知道徐州會不會回去原先的城市，他甚至也不知道陸秉文如今怎樣了，不過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他再沒有任何關係。

「喂，下次去海邊吧。」

「哎呀，要是夏天天天下雨就好了，總是這樣悶熱的難受死了。」

「誒，我女朋友，好看吧。」

「下次我給你介紹一個，別羨慕啊！」

等到那些說話的聲音全數消失，他聽見了湍急的水流，觸碰到了河底柔軟的細沙，他知道，從今夜開始，一切都將離他遠去，他留在了最好的年華里，把那些所有的心思和那顆火熱的心，以及生命中的一切，埋葬在了這片渾濁的河水裡。

他恍惚間看見了自己父親的墓碑，那個西裝革履的人正狼狽的站在那裡，一個空蕩盪的墓碑，以及一個空蕩盪的人，他們之間隔著一層不厚的土，卻隔出了個天人永別。

「小攸，要是天空不再下雨了，說明，這個城市裡，每天都有人分別。」

父親的話突然在遠方響起。

「不是非要在一起才說明你愛某個人，就算不在一起，你的心臟在為一個人跳動，那也說明你是愛他的。」這句話是誰說給他聽的，他不知道。缺氧的大腦開始混亂不堪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惡意，卻從腦海中奔涌而出。

比河水還冷。

父親猙獰的手腕在他的眼前浮現，滿目的紅色鋪天蓋地的襲來，母親高跟鞋的聲音噠噠的，像是心臟最後的躍動，最後，他看見了父親寂靜的葬禮，那麼寂寞，那麼沉悶，那麼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