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風浪很大，許攸和陸秉文曾躺在那片柔軟的沙地上，聽著江水翻湧，吹著江風。左側是一座跨江而建的大橋，車來車往，霓虹燈倒映在水面上，像是點起的一排排蠟燭。

他們愜意到不行，頭頂的蒼穹星子稀疏，那天沒有月亮，只有風，一個勁的吹著，最後雲層把星星也遮住了。

只剩下黑。

「你說，等你畢業了，你要做什麼工作？」那時候陸秉文腦袋枕在手臂上，他眯著眼問道。

「嗯……哪裡要我我就去哪裡吧。」許攸回應道。

「你真沒追求。」

「嗯，確實沒有。」

「那你選擇這個專業幹嘛？」陸秉文手支著身子，坐了起來，他側著頭問道。

「喜歡啊。」許攸也坐了起來，他看著對面大樓上跳動的廣告，「只是喜歡啊。」

「像你這樣的學霸，肯定很多家公司都會要你的。」

「不一定。」許攸站了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好晚了，回去吧。」

堤壩上已經沒有了人，就連昏黃的路燈看起來都寂寞無比，千家萬戶的燈光一盞一盞的熄滅，許攸眯著眼睛，他朝著寬敞的馬路走去。

「誒，怎麼不一定了！」陸秉文追上前去，特別的不可置信，「你要是都沒信心，那我不就掛了個死牌匾麼，一下就給拍死了。」

「許攸啊，你這人就是太謙虛。」陸秉文說，「你知道咱學校怎麼說你麼。」

「都說你是才子，就是太高冷，嘖，你說，你要是不那麼高冷，得有多少女孩子給你寫情書啊。就拿國中的何文寧來說，校花對吧……」

那些話漸漸的飄遠，最後混為了一潭死水，在腦海里靜止了。

敲門的聲音將許攸驚醒，他迷迷糊糊的轉著腦袋，看向玄關，屋外什麼天氣他不知道，是晴還是夜，他也不知道。他遲鈍的從沙發上下來，走到門口，將門打開了。

門口站著好多人，有老人，有年輕人，還有小孩。都是他那些沒怎麼見過的親戚。

那些人蜂擁而至，推搡著他走到客廳里，最前面的人，就像當初給他父親耳光一樣，給了他一個。比父親當年要重很多，也要響亮很多，那聲音透過耳朵傳入了他的心臟。

「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人說，「你跟你父親一樣噁心。」

「我們家怎麼會出你們這兩人。」

「鬧的滿城風雨，你還嫌不夠丟人嘛。」

「當初就不該讓你媽把你生下來。」

「禍害。」

那些人罵著，推搡著，直到許攸跌坐在了冰冷的地磚上，他看著像是塗了蠟的地磚，倒映著自己漆黑的影子，彷彿全世界的惡意都送來，箭矢和長矛在暗中潛伏著，準備將他撕裂成碎片，成塵土。

那些人離開時說，「呸。許攸，我踏進你家，都覺得晦氣。」

那些人走了，門也關上了，許攸躺在了地上，背脊貼著冰冷的地磚，一言不發，他輕瞌上了眼睛，帶著滿身疲憊，任由自己墜入無邊的黑暗。

外面突然打起了雷，下起了大雨，滂沱的雨水下的激昂，打在玻璃上，欄桿上，把街道上洗刷了幹凈，甚至連房屋都沖洗了一遍，可它進不來屋子。

於是，許攸把窗簾拉開，把屋子裡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來，可那雨，還是進不來。

最後，他走了出去，沒打傘，沒帶家門鑰匙，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那麼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