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那人的糾纏，許攸偶爾會在別人的口中得知，聽著那些斷斷續續的故事，他總覺得有些悲哀。

他端著晚餐走到父親的房門前，微微帶上的房門留了一小條的縫隙，他騰出一隻手準備推開門時，聽見了裡面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哭泣聲。

許攸端著晚餐在門口站了會，透過那條微窄的門縫，他看見自己的父親抱著一沓照片，從窗外進來的燈光，打在照片的過塑面上，反著光。父親的手指摩擦在照片上，一下又一下。

他有些不太明白，那隻是一個男人而已，世界那麼大，難不成只有那麼一個人了麼!許攸端著晚餐又回到客廳，將溫熱的白粥放入雪櫃，他支著腦袋，就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里，屋外的霓虹燈太過於絢爛，總是給人一種，處在燈紅酒綠的鬧市區一樣的錯覺。

但小區里卻安靜的，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許攸有一種錯覺，在這個壓抑的氛圍里，他聽見了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常常跟他說：「許攸，你以後千萬別走父親走過的路。」

「為什麼？」他仰頭問著。

「那太難了。」

許攸坐在漆黑的客廳，就那樣支著腦袋沉沉睡去，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把自己鎖在家裡的父親，憔悴了很多的男人，曾經精明睿智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恐懼。那時候他還小，不懂父親在害怕什麼。家裡的窗簾全部都拉上了，嚴嚴實實的連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而如今想想，似乎是在害怕這個世界。

周圍的鄰居指指點點，看著父親就說：「你瞧瞧，那個三樓的，自己是變態，還將兒子從媳婦那接回來，害了自己不說，還要害自己的孩子。」手指還一點一點的，像是在逛菜市場，指著那些不怎麼好的蔬菜，愣是要說那不新鮮。

只有樓下一樓的一個老爺爺，常常拉著自己的老伴，從那群議論紛紛的人群中離開。許攸放學回家時，路過那戶人家的門口，半開的大門裡面傳出老人蒼老的聲音，「你個老太婆，可別去亂議論，樓上那父子哪裡不好了？以前家裡有點什麼事，哪一次不是人家幫的我們？」

許攸偷偷地站在樓梯口聽著，心裡暖暖的，而這件事，他記了好久好久，到現在還記得。

之後他又夢見了國中那年，父親去了外地出差，他在大雪紛飛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行走，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還一個勁的往衣服里鑽。他手裡拿著剛剛從蛋糕店裡買來的蛋糕，三角形的蛋糕盒裡面是一小塊栗子蛋糕，上面還放著一片綠色的薄荷葉。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看見了一人，那人穿著棕色的風衣，裡面是一件高領的黑色線衫，那人回過頭看到許攸時，還滿臉的驚訝，過了會，他撓了撓頭，愣愣地說：「你爸爸不在家。」

「嗯，他確實不在家。」許攸繞過他，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門開的時候，他側頭看著那人問：「要進來坐坐麼？」

「不，不了。」那人搖了搖頭，準備下樓，在他的腳踏上第一截樓梯時，許攸開口了。

他說：「我覺得你以後還是別來了，我父親為了一些東西，拋棄了太多東西，事後你又來，是來求他憐憫你，還是你來憐憫他？或者是來告訴我父親，還能重新來過麼？」

這句話，在那一天里，許攸其實並沒有說出口，他只是說了句：「慢走。」

也許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以至於，許攸在夢裡對著那人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其實，那人沒有錯，父親也沒有錯，錯的也許是這個世界，又或者，這個世界它也沒有錯，那錯的是什麼呢？許攸不知道，可能錯的，只是那個在這場競技中，太過於執著的人。

等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許攸看著明媚的陽光，腦袋一陣陣的疼，手也麻到不行。父親已經躺在了床上，睡的香甜，手中抱著的照片也散落了滿床，有幾張還掉在了地上。他輕手輕腳的收拾著，看著那些照片上緊挨著的兩人。照片里的陽光很耀眼，那倆人的笑容，也燦爛無比。

他用手戳著照片里，年輕到不行的父親，呲牙咧嘴地細語道：「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