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這個印在紙上的狐狸爪印，他根本就不會想起來，那個蜷縮在角落中的小小狐狸，眼神戒備，無比寂寥，也不會想起來，在那麼一個喜慶的日子裡，有這麼一隻小狐狸，純白的像是一團剛剛落下的雪，未經任何東西的染指，幹凈純粹。

有風從客廳的窗戶吹進來，掀起他身上那件白色睡衣的衣角，連帶著手中的紙張，都飄動了起來，空氣中混雜著一種花香，淡雅的味道，讓他恍恍惚惚的彷彿回到了，十月份的豫章郡，那時候有點濕潤的城市，開滿了木芙蓉，白色花開在枝杈間，一團團的，像極了女子拋得繡球，也像極了小時候的狐狸。

那狐狸手裡拿著摺扇，唰的打開，笑容狡詐，他伸手從那樹枝上折下一隻怒放的花朵，仔細端詳片刻後，伸至許君澤的面前，不急不緩地說：「別人折桃枝為約，我折枝芙蓉，是不是直接就能跳過約定這一程式了？」

許君澤看著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花朵，用手撥弄開來，好笑地說道：「這花給我作甚？我又不是那女子。」

「誒，這你就不對了。」那人頗為無賴的靠了過來，兩人靠的極近，「花又不一定要贈予女人，也是可以贈予男人的。」

「寶劍贈英雄，鮮花贈美人。」他站直了身子，摺扇一扇一扇的，「古人誠我不欺也，果然鮮花還是要配美人的，尤其是像君澤你這樣的。」

許君澤笑著搖搖頭，他伸手去接，可惜沒有接住，那一支怒放的白色木芙蓉，掉落在了地上，花瓣散開了，灑了一地。

本來能抓住的，只是，遠處站著一人，那人青衫烏髮，手拿著拂塵，越過人海朝他望著，許君澤的目光和他一接觸，整個人便愣在原地，滿目驚愕。

渾身的血液就像是倒流回了亘古的時期，那個輪迴台前，那時候，天地大亂，世間一片混亂，人們流離失所，南方洪澇不止，北方幹旱不息，那人用蒼涼悲戚的嗓音叫著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的。

那天雨下的很大，於荒蕪之中，他看見了那個漆黑一片的輪迴台，看見了星羅密布的天空，看見了細密的雨水，甚至，他還看見了那人的拂塵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聲，從中間裂成了兩半。

那人的手指很涼，冰冷的像是一塊怎麼也暖不了的玉，那手碰到他的臉，便很快收了回去，那人說:「以後就做個妖吧，別去成仙，也別去成神。」

「其實做個人也挺好。」他笑著，眼睛卻流著淚，他望著許君澤，卻又好像不是在看著他，眼睛無神無距，飄忽的不知落在了哪裡。

「平淡相守，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等到他回過神來，那個人已經消失的不見蹤跡，就好像剛剛出現的是一個過於真實的幻覺，不禁自嘲的笑笑，看著那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人，又看著那個掉在地上的木芙蓉，他說:「我們回去吧。」

轉身的時候，他聽見那個人的聲音，溫和的仿如一陣風，「好久不見，君澤。」

那個聲音在他的思緒里飄蕩著，最後從回憶里出來時，那聲音似乎還在四周回蕩。他站在客廳里，只有他一個人的客廳，身上突然感覺有點冷，就像當年，他站在輪迴台上，茫茫的天地，只有他一人，以及那人果決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