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的生命，遇見的人，遇見的事，總是很多很多，在許君澤那沉沉浮浮的夢裡，悲歡欣喜，全數化為了流水，澆灌進了他的生命。

「這個天下，朕守不住了。」明亮的黃色在光影中沉浮，背對他而站的人，逆著光，光線很好的勾勒出那人身體的線條。

屋子裡的桌子上放著色澤明亮的銅爐，被雕刻成山嶽型的銅爐，有白煙裊繞而出，像是山間起了霧，像是裡面有仙人居住。

銅爐邊散落著奏摺，許君澤走近了些去看，那上面無例外，全數都是關乎如今山河破碎的言詞。

屋外開始下雪了，白色的如同帷幔般的雪，從蒼茫的天空落下，世界一片寂靜。

「朕記得，在朕幼年時，曾隨著先皇一同巡視疆土，也是落雪的日子，雪落得很大。」

「朕從休息的客棧出來，帶著兩名侍衛，在被雪籠罩的大地上，朕看見了一個孤零零的簡陋茅屋，朕從未想過，那麼殘破的屋子會有人住。」他負手朝前走了兩步，站在短小的屋檐下，靜默了會。

許君澤伸手從堆疊如山的奏摺上滑過，握住在桌案邊緣搖搖欲墜的毛筆，將它放回到擱置筆的架子上。

「卻不想，那真的走出一人，衣衫襤褸，卻風骨不俗。」他說，「那人眼中閃爍著光芒，明亮的如同天空的驕陽。」

「朕實在是不明白。」他說，「於是朕便踏雪，朝他走了過去。」

此時的宮中一片寂靜，安靜的氛圍里有些寂寥，那穿著龍袍的皇帝，走入了連綿的雪中，他仰頭望向天空。雪安靜的落著，不多時便覆蓋了他肩膀上的龍紋。

「那人的屋裡不知為何，讓朕竟覺得暖烘烘的，簡陋的桌子上擺著幾個普通的素菜，和一小碟土豆，那人還端了一壺自己釀的酒，雖不比那宮中的酒香甜，卻能驅散寒意。」

「圍在桌子邊的小孩，半大的模樣，卻小大人般的給朕搬來了個凳子。」他突然笑了起來，「那凳子並不是很穩當，坐下去的時候，卻特別安心。」

他目不轉睛的望著那飄搖而下的雪花，沉重的心情毅然疏朗開來，「那孩子的面容，被寒風吹的通紅，卻笑容燦爛。他的父親給他吃了一塊瘦肉，就異常滿足，一碗白粥，就那樣下肚。」

「粥很稀，根本不管飽。」他說,「可他們卻喝的很慢，明明一喝便幹凈了的。」

「不是什麼佳品，也不是什麼滿漢全席，」他說，「卻讓朕覺得，這碗粥比宮中的吃食都要美味。」

「那時候朕就在想，朕將來要做一個好皇帝，讓江山富饒，讓那些人不要過得如此清貧。」他長長的嘆了口氣，那聲嘆息讓許君澤心中一痛。

許君澤張了張嘴，身子有些僵硬，屋外的風寒直直的灌入他的衣衫里，突如其來的寒冷，讓他一陣瑟縮，他斟酌半響說道:「吾皇確實是個好皇帝。」

他搖了搖頭，皚皚白雪將他的頭髮染的花白，似是突然間白了頭，「朕不是好皇帝。」

他喜愛書畫，常常沉溺與書畫之間，不可自拔，他喜愛遊山玩水，卻被禁錮在這厚厚的宮闈之中。宮裡的人被遣散的幹幹凈凈，一座空蕩盪的皇宮，像是一個空蕩盪的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