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終年不停的雪，染白了整個凡雲村。而原來的凡雲村被深深的埋葬在了雪裡，就像他們的故事被埋藏在這一片雪地當中，沒有人知曉一樣。

那時我還小，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在等誰，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等。我只知道，他總是喜歡穿著和雪地顏色一樣的衣服，頭髮也是罕見的白色，腰間掛著一支墨竹做的洞簫，撐著把畫有一枝紅梅的白紙傘，靜靜地站在凡雲村口。

來往的行人或多或少地，會去看他一兩眼，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去詢問他為什麼要站在那裡。

起初，我也不敢太靠近他，因為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冰冷的氣息，比這凡雲村的終年積雪還要冷上幾分。更是隱隱能感覺幾分死亡氣息，而能有這股氣息的，除了夜芒，再無其他門派會有了。

我第一次在遠處仔細偷窺他，就被他逮個正著。

「別躲了，出來吧。」他的聲音就如他的人一樣，冷清平淡，不帶一絲感情。而正是這樣的聲音卻讓我像是中了蠱似的，向他走了過去。

當時，我的心裡害怕極了，生怕他會把我給怎樣了。然而，沒想到的是，他的下一句話是

「做我徒弟吧。」

我徹底傻在了那裡，而他就這樣淡淡地看著我的眼睛，我卻深知他看到的，絕對不是我。

身為雲虛，去拜夜芒為師，確實有些可笑。可是我答應了。

雖然，我不知道他在我的眼睛裡看到了什麼，但我能在他的眼睛裡，清楚地看到他的孤獨。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他有些可憐，所以就答應了。沒錯，不為別的，只是這樣而已。

知曉

師傅收我做徒弟，不過是掛名而已，並沒有教過我什麼，畢竟門派不同。只是偶爾會和我講講凡雲村外的趣事。

三年就這樣一晃而過了，我長大了，也懂了很多。這三年裡，師傅撐著傘，站在凡雲村口，從未間斷地等著一個人。

其實我對凡雲村外的趣事並不是很感興趣，我只想知道師傅為什麼要站在凡雲村口等那個人。

終於，有一天，我問出了口。

「師傅，你在這裡等誰？」

「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的人。」

「永遠都不會回來？既然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師傅為什麼還要等？」

此間無話，凡雲村起了一陣寒風，吹得雪花發出「呼呼」聲。

見師傅沒有回答，我又換了個問題。

「師傅，那個人是誰？長什麼樣子？」我十分好奇，究竟怎樣的一位姑娘會讓師傅如此著迷，竟甘願為她在凡雲村口苦等三年。

提到那個人，師傅突然就來了精神，眼睛看向凡雲村外的雪地深處。淺唇微啟隱約帶著絲笑意:

「她相貌平凡，不過眼睛很吸引人。喜歡穿一身淺藍色的衣服在帝鯨到處遊走。哪裡有熱鬧就喜歡往哪裡去。為人大方，十分陽光。」

「師傅，那她為什麼要離開？」

這句話像是擊中了師傅最致命的弱點一樣，臉上才有些笑意的臉瞬間僵硬了起來。師傅沒有說話，而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又如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寒冷。

此時我十分的害怕，也暗罵自己愚蠢，那個人已經成為了師傅的心上疤，現在自己又重提舊事，師傅難免會生氣。

正想著給師傅道個歉，卻聽到了師傅發出的嘆息。這一聲嘆息，像是把這三年來，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傾瀉了出來一樣。

而師傅後面的話更是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要離開這裡了。」

「為，為什麼？師傅難道不繼續等她了嗎？」我突然有些急，雲虛門派里規定，雲虛弟子未滿十八不得踏出凡雲村半步，我今年才十六，要是師傅真的走了，我怎麼辦？

「我……因為，還有一個人在等著我。」

他們那一輩的事我自然不會知道多少，但是感覺真的好複雜。我思索了一會兒。想著，師傅不能一直等著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人。既然有人等著師傅，要我是師傅的話，也不會辜負等我的那個人吧。

雖然我很不想師傅離開，可我也改變不了師傅做的決定。三天後，師傅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行李，就準備走了。

今日難得沒有下雪，我一路送師傅到了凡雲村門口。

「就到這裡吧。」

「師傅……」我最討厭分別的時候了。師傅轉過身將那把畫有一枝紅梅的白紙傘遞給了我。

「為師也沒什麼東西可送你的，這傘就當禮物送給你了。」我默默地接過了傘，沒有說話。

師傅，是想和過去做一個了斷，開始新的生活吧？

「放心，以後為師會回來看你的。」

「嗯……」

「走了。」

「師……」我話還沒說完，師傅一轉眼就消失在了雪地中，除了我手中的那把

傘，什麼都沒有留下。

白洛塵

我以為，要過很久才能和師傅見面了，沒想到一年後，師傅真的回來看我了，而且還帶了一位貌美傾城的女子。我知道，這個人一定不是師傅在等的人。而是等師傅的那個人吧？

在閑談之餘，我得知他們已經互許了終身，三個月後便會在豆腐酒館大擺酒宴。那女子十分高興，而師傅……我看不出來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只可惜我那時才剛十七，沒有參加那場盛大的婚宴，可從別人那裡聽到，他們場面辦得很大，還請了許多人。整個婚宴在百川城上完成，像是為了向整個帝鯨大陸宣告他們結婚了一樣。

之後的日子過得平淡，可就在三個月後。從凡雲村口偶然路過的我，卻看到了一抹淺藍一閃而過。

是她！是師傅要等的那個人！

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追上去，不管是不是抓到再說！

我沒想到那個人實力會這麼弱，這麼容易就被我追上了。我把他壓倒在地上自然動彈不得，我連忙翻過他的身，忽地覺得是自己認錯人了。這個人是個男人。

「抱歉，我，我認錯人了。」

「那把傘，不是你的吧？」

我微微有些愣，沒想到他關注的居然是我背在背上的傘。我看向他，瞳孔猛地一收縮。相貌平凡，吸引人的眼睛，春藍色衣服……

師傅等的是一個男人？！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那個男人十分狼狽，看上去有些像落魄的富家子弟。本應該是亮麗的衣服，竟像是蒙上了一層灰。雖然五官端正，可臉上的小鬍渣使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幹凈，頗有些頹廢。

他站了起來，直直地向我伸出手

「那把傘是我的，還給我。」

「憑什麼說這把傘是你的？」

我不相信這是真的，而且師傅怎麼可能會喜歡這樣一個不愛幹凈的人。稍稍後退了一步，防範起他來。

「這把傘的傘柄上刻著'白夜'兩個字。不信你看。」

我還真不信，可當我把傘拿到面前仔細去瞧傘柄時，那裡真的有兩個淺淺的刻痕。

「這下你總信了吧？快把傘給我吧。」

他說得頗為輕鬆，可我卻無緣由地，十分的生氣。

「在你離開我師傅後，就沒有資格得到這傘了！」

我輕蔑地說出了這句話。然後轉身就走，臨走前用餘光看向他，他完全被我說愣在了那裡。心裡忽地還有一絲竊喜，難過後悔去吧！誰叫他當初先拋棄我師傅的！這傘是師傅送給我的，才不會給他！

只是，我沒想到像他那麼弱的人還會是雲虛弟子。凡雲村裡的好些人都認識他。他叫白洛塵，大家都叫他白少。再見到白洛塵時，他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臉上的鬍子掛得幹幹凈凈的，穿上換洗的衣服之後，倒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在那之後，他沒事就喜歡跟著我走，確切的說是跟著我背上的那把傘走。

我自然不會去理他，完全把他當空氣，然後幹著自己的事。

就這樣僵持了三天，他突然攔住我開口說話。

「你說，兩個男人在一起，會被這世界所容忍嗎？」

「為什麼不？那是兩個人的事，與別人無關。」我回答得理直氣壯。

「那如果說，其中一個是家族一脈單傳，未來註定了要成為掌門的人呢？」

雖然他不明說，我也知道他說的是誰。而他說出這句話後，我頓悟了。

「你是故意躲避我師傅的，對不對？」

「他們家，不能沒有後人。」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不知怎麼突然十分心疼他。他……是真心愛師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