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茉蕁再醒來時已近黃昏，窗外一片紅黃相間的夕光，襯著晚霞繪成十分艷麗的畫卷。

偏過頭，韓宥冬坐在鄰窗一側，目光緊盯著膝上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地敲打著。茉蕁稍稍挪了挪身子，韓宥冬便敏銳地將視線移了過來，薄唇緊抿，仍然保持著微皺眉頭的樣子。

一時間，視線交匯，卻誰也沒有開口。

「宥冬哥？」最終，茉蕁決定先開腔，「遇到什麼難題了嗎？」

韓宥冬側了側頭，指尖敲打著一旁的桌面，「茉蕁，你說，如果要增強M市的回歸傳統文化意識，怎樣才能使大眾主動被吸引參與並且盡量降低資金支出？」

茉蕁的第一反應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韓宥冬曾經那股子痞氣濃郁的模樣還印在她的腦海里，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認真做著為人民服務的工作是什麼樣子。

刻意略過了韓宥冬不解的樣子，茉蕁彎起雙腿，環抱住自己，看著他巧笑嫣然。

稍斂了笑意後，茉蕁認真答道，「別的我倒是不知，不過，我是一直希望能有一個古文化街，就做專題，每一家店都對應一段傳奇或是一位古人，若是與M市有關的便更好了。酒樓，茶樓，小店，都是可以的。」

「這樣恐怕破費得大。況且要徵用很大的地盤，至少是兩三年才能完工。」

「不會的。M市往郊區的方向不是有一條魚谷街嗎，原是自古的集市，有年年有魚，五穀豐登之意。不過後來因為城市化發展，距市中和住宅區太遠，現在已經鮮有人去了。那一塊都是直歸政府管的吧？建一條新街不易，改造一條舊街倒是容易多了。」

「嗯，說的對。」韓宥冬略有沉思地低頭又敲了幾行字，「可以包給富商們去做，先把店面分好盤出去，各家負責各家，最後做個評比，這樣倒是減了許多支出。」

「嗯，有競爭的話大家都會儘力做到最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茉蕁點點頭，笑道。

韓宥冬第一次對茉蕁露出了讚賞的目光，這讓茉蕁很是受寵若驚。或許，她曾經渴望到達的那個高度，從某些角度來說，她已經做到了。

這段時間總是各樣的繁事不斷，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回學校上課了。茉蕁碰了碰額上纏著的繃帶，僅是輕輕一碰，便被韓宥冬睨了一眼，忙收回手，開口道，「宥冬哥，我想明天出院可以嗎？」

「嗯？」

「離期末只有一個月了。」

「好。明天我來接你出院。」

不過那天韓宥冬並沒有來。

傳了簡訊過來，臨時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不能缺席。倒是一臉歡快的唐薇帶著宋澈蹦著來了，歡樂得就和山谷里自由的雀鳥似的。

看到唐薇，茉蕁倒沒那麼失望了。

既然已在身邊，就要懂得知足，貪求太多到最後傷的都是自己的情緒。已經分別了三年之久，每一個人都會變，又哪裡還能如初。他們的生活方式與節奏都已驟然不同，還沒有淡至陌生，怕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只是不知，他是想讓她回與唐薇的住處，還是……

於是茉蕁選擇了先回校。

好巧不巧，剛收拾好東西走出病房，一雙有力的大手決斷地將茉蕁手裡的東西全攬進了懷裡，不知他是剛好到的，還是一直等在門外？

「季老大！久等！」宋澈率先脫口而出。

果然！

茉蕁不由得抽了一口氣，想起不久前在學校里吃飯的時候不停地聽到有人在議論那天與沉季在一起吃飯的某某女子，那些堪稱深山獨有的某獸類的眼神……害得茉蕁好久都沒有再去食堂吃飯。

「沉季？明年你就要實習了吧，怎麼還這麼閑。」

「你覺得這對我來說需要花很多精力嗎？」

「……」好吧，何茉蕁敗了。

有什麼會比被兩個風雲式人物的花美男護送進校更「光榮」的事呢？

唐薇跟在宋澈身邊開心得像朵花兒，而茉蕁卻一路垂頭跟著腳尖走，好在校園裡沒有川流不息的車流，否則她不知要死幾次！

「我可以自己去大教室，你們各忙各的去吧。」

「阿蕁！那我先和澈學長去電影賞評課了哦！」

「再見。」

宋澈言簡意賅地作了別，與唐薇轉身走，那默契，活脫脫一副老夫老妻的樣子。

「你怎麼還不走？」茉蕁轉向沉季。

「怕你迷路。」

「……」

於是，某人借著也想修這堂課的由頭，跟著何茉蕁一同去了大教室，並很理所應當地坐在了她身旁。茉蕁一直在想要不要說，猶豫再三還是問道，「你真的要修這堂課？」

「不行嗎？」

「……你沒有課本吧。」

「不需要。」

「……」

還能說什麼？茉蕁識趣地不再發問，或許他確實對此頗有研究吧，畢竟M大的另類課，作為大三的學長應該會有經驗吧……

實際是，教授剛一進門，沉季瞬間就不太淡定了。

沉季一副「你怎麼不早說」的樣子看向茉蕁，茉蕁無奈的聳聳肩，畢竟自己作的死就要自己承受，不過茉蕁還是把幸災樂禍的心態收了下去，將課本推到沉季手邊。

看著課本上大大的「周易」二字，沉季著實有些頭疼。

大一的時候被坑爹的舍友拉著來蹭了一節周易研究課，純屬是被迫的。四十多歲的一位女教授，抬著羅盤測了半天，最後指著沉季的位子說道，「這位帥哥，你的那個位子今天風水最好啊！」

他以為，會是走運之類的話，結果教授說的是：今天最宜這個位子的人講課。

然後，沉季就被莫名其妙地拉上了講台，硬生生的照著課本念了一節課，實際上他完全沒有看懂課本上那些鬼畫符和一堆註解到底是什麼意思。想想那時候真是太天真了，說不定那個什麼教授就是想整他而已！

於是沉季發誓以後死也不會再上這門課了！

真是躲什麼來什麼！

沉季不由得揉了揉眉心，「我去一趟廁所……」

「誒！」

不等茉蕁開口說些什麼，趁著教授低頭鼓搗羅盤，沉季已經瀟灑地轉身從後門竄了出去。

茉蕁搖了搖頭，翻開了課本。

她以為沉季會就此放棄，但當下樓後走出教室，看到倚在走廊一側等著的沉季，她忽然又失了神。她又低估了他，就像最初遇見時她以為他一時興起很快就會消失，或許她是該堅定的拒絕他一次。

也許是韓宥冬的緣故，她總是狠不下心。

「走，我帶你出去吃飯。」

「沉季。」茉蕁甩開了沉季的手，秀眉微皺，「我想，你真的該好好考慮校長的提議，你這麼高的天賦和才華，不該如此埋沒。」

沉季正要說些什麼，只聽茉蕁不留餘地地說道，「韓宥冬在哪裡，何茉蕁就會在哪裡。沉季，有些事已成定數，任何人都無力可改。我的心裡已經住進了一個他，容不下別人了。」

「哪怕他心裡沒有你？」

「沉季，無論是我心裡有他或是他心裡有我，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與外人無關，我希望你不要再執著下去了。」

「我到底哪裡不如他？」

「愛情從不分好壞，只憑感覺。你很好，可是，我不喜歡你。」

沉季眼裡的光黯淡了，他眯著眼望向遠處，不置可否。茉蕁意識到自己的話或許有些過重了，但話已說出口，她只能微一欠身，「對不起。」

然後，側身離開。

愛情最美的地方在於纏纏綿綿的浪漫，最殘酷的地方在於糾纏不清的朦朧。我們總在那片朦朧里竭力地去尋得一點點浪漫，然後以此說服自己，那是愛情。

殊不知，她於你而言或許隔層紗，而你於她而言卻是一生難以跨越的鴻溝。

茉蕁懂得這個道理，只是，她遇上了韓宥冬，一切的大道理，都只是說服別人的理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