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分十一秒！

不二握住手冢的左手，撕去他左右兩邊的衣袖以防止血水和皮肉凝固在一起扯動傷口。兩人從樓梯上一躍而下，手冢踉蹌了一下撞在不二身上，不二架住他才沒有摔倒。

「跟著我，盡量保存體力。」不二架著手冢的右臂，跌跌撞撞地向走廊另一頭疾步走著，「不要暈過去，手冢。」

手冢發出一聲單音表示自己知道。鎮靜劑造成的頭暈仍然沒有過去，再加上失血過多，手冢現在完全靠疼痛來維持自己清醒的狀態。

不二彷彿對這間賭場的路瞭然於心，兩人並沒有下樓而是在樓角處拐了個彎奔向另一條路。為了防止手冢暈過去，不二一面快步走著一面把大西洋賭場中的路解釋給手冢聽。

「我們走的這條路是最短的一條，有個緩坡和一樓相連，通往大西洋賭場的門口。」不二低聲說著，「撐住，手冢。」

他沒有說的是，按照他們現在的速度，大約要兩分三十秒才能走到外面，前提是他們沒有被那枚炸彈炸成灰。

三十七秒。

不二的額前冷汗涔涔，手心冰涼一片。手冢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越來越沉，腳步散亂得厲害。

「手冢……」不二一面走一面搖晃著他，「不要睡，拜託你手冢……」

「我沒有睡。」手冢的嗓音異常嘶啞。

「快到了……堅持住……」不二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別忘了你和我打賭還欠了我十英鎊呢，難道你想賴賬不成？」

「如果有機會……」

「一定會有機會的。」不二低緩的聲音在空蕩盪的走廊里不住迴響，「我們可以再比一次，我知道你不甘心。」

手冢勉力瞥了他一眼，似乎帶了點稍縱即逝的笑意。很淺，但卻讓不二的心剎那間縮成一團。

——他看上去如此滿足，彷彿在和不二告別一樣。

要和他說，再見。

要和他說，一個人也要勇敢而堅定地走下去。

要和他說，抱歉，我只能……走到這裡了。

彷彿時光倒流回兩人相遇的那個早晨，他們相信彼此就是麥琪的禮物——上帝最美好的饋贈。

不二深深吸了口氣，帶著點顫抖和壓抑。他曾經失去了父親，他絕不會再允許所珍視的人從眼前消失。若要下地獄，那便一起走吧！

十秒。

「我要求你相信我，手冢。」不二忽然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僅此一次。」

手冢抬起眼來：「一直。」

一直都相信著你。

八秒。

兩人開始飛奔。

全身彷彿被車輪碾過又拆開一樣的疼，手冢只是抓緊不二的手，可以感到有溫的血順著手臂淌下，流進兩人交握的十指之間，粘稠的觸感。

六秒。

不二拉著手冢猛地轉過一個彎，一條長長的走廊出現在兩人面前。走廊盡頭是一扇鐵制的大門，正在緩緩落下。

四秒。

三秒。

兩秒。

千鈞一髮之際手冢陡然攬過不二將他摟進懷中，著地貼著鐵門滾了過去。身後傳來鐵門落地的轟然一聲巨響和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整座賭場冒出濃重的黑煙，在火光中寸寸坍塌。

手冢和不二躺倒在草地上，手冢仍然用左臂牢牢環著不二的腰，把不二身上那件潔白的襯衫蹭得鮮紅一片。

心臟在劇烈地跳動著，兩人彷彿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劇烈地喘息著。

還……活著。

手冢抱緊懷裡的不二，將頭埋在他的頸窩出，可以聞到不二淡淡的發香，蘋果味。

他那個時候，完全是出自本能攬過了不二。現在回想起來，仍有一種劫後餘生的驚懼感。

如果他們被鐵門活活壓死，或者被炸彈活活炸死……

「吶，手冢。」不二猶豫了一下輕輕回抱住手冢的腰，嗓音里仍然帶著淡淡的顫抖，「你還好嗎？」

「我很好。」手冢低聲說。

不二微微呼出一口氣，抱著手冢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在這種時候，他忽然感到安心而平靜。

他們都還活著，沒有死在那個喪心病狂的罪犯手下。

這就足夠了。

大約五分鐘以後，他們聽到救護車和警車拉響的警笛聲。有極輕的腳步聲傳來，白石藏之介出現在不二的視線里。

「這次多虧了你，白石君。」不二微笑著站起身，將手冢也扶了起來，「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也多虧了你料事如神，不二君。」白石笑著說，「先把手冢君送去醫院吧，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是手冢的血。」不二目送著醫護人員將手冢抬上擔架，這才收回目光，用徵求的眼神看著白石，「我們也一起去？」

白石點了點頭，兩人一同跟了上去。

白石藏之介，美國FBI在大西洋賭場的卧底。他們查出這是一個跨國犯罪集團，為首的正是理查德·史密斯，苦於此人狡詐多端，始終沒有什麼把柄。

不二的插手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不二先是無意間瓦解了走私集團，更是在澳網賭球事件中單槍匹馬闖進大西洋賭場，逼得理查德轉移全部財產，這才被白石發現了破綻。

白石與不二相遇那天，曾經用手指蘸著飲料在桌面上畫出大西洋賭場的平面圖並寫出自己的身份和計劃。不二決定與他合作，將理查德·史密斯逼到牆角，再由白石一網打盡。

「有的時候我很後悔我從事了這個職業。」白石透過病房窗戶望著裡面還在熟睡中的手冢，忽然這樣說，「我在卧底期間，常常擔心我的身份會暴露，我的家人會因此而受到牽連。」

不二也望著病床上的手冢，唇角彎起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也曾經有過類似的困惑，白石君。」不二雙手插在口袋裡，握緊曾經與手冢緊緊交握的右手，那份觸感彷彿仍然殘留在手心，「但我們都要記住當初選擇這條路的初衷，不是嗎？」他微微歪了歪頭，柔和的目光始終投注在熟睡的手冢的側臉上，「保護要保護的，阻止該阻止的。」

白石聽了怔了怔，隨即大笑出聲。

在這個污濁的社會裡，居然還會有人擁有這樣簡單的夢想，令白石忽然之間記起那被他遺忘了許久的、加入FBI的初衷。

原來……他也曾經簡單過。

白石抱起雙臂靠在窗檯上，微微闔起雙眼感受著午後溫暖的陽光。

真是……絕頂的夢想，不二君。